武警医院,手术室。
此时里面正进行一场特殊的较量,不仅有上手术台的医生,还有两位拆弹的专业人员等待拆卸芯片,再外围,站列着一排随时待命的防爆警察。
医生负责切开皮肤组织,接下去的步骤交于专业人员来负责。
因为要实行人员调动,苏永波打报告去了市厅,市厅派了调查组下来接手这个案件。在戒毒中心出了陈志翔那档子事,上头本来就高度重视,又出现了一个,这次绝不能再出现上次的事件。
这幢楼的医生病人都已安排提前清空离开,但怕最坏的情况出现。
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手术结束,也很成功,芯片也没并没有爆炸。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芯片交给陈帆拿去技术鉴定,苏永波就等着李檀麻药过头醒过来。
趁市厅的人还没到,苏永波带着郑文乐先过去给李檀做了笔录,当个小领导就这点好,在大领导还没来的时候,都是他说了算。
两个人穿着警服走在医院里格外扎眼,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礼让三分,李檀的病房有便衣把守,为的就是不引起恐慌,但苏永波直接这样过来,郑文乐再迟钝也懂了。
他要的就是让所有人退避三舍。
交代了便衣在外面守着,苏永波带着郑文乐进去,李檀麻药已经过了,状态尚可,背趴在床上,脖子上的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看着着实别扭。
“能说话么?”
“可以。”李檀瞥了眼坐在苏永波身边的郑文乐,“他方便在这吗?”
郑文乐刚翻开工作笔记,李檀这么一问,他反倒有点尴尬了,看向苏永波。
苏永波说:“我的人。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李檀原名林佟辉,父母走出大山来到零市打工,因为生活实在困难,林佟辉出生以后就基本是靠慈善基金会来资助他长大的,父母赚够了钱,想要回老家,可林佟辉不愿意,他出生在大城市,即便穷,但也好过那种穷的揭不开锅的大山。
那会母亲又怀孕,想着肚子里还有一个,林佟辉指望不上,就也真的不管他了。
林佟辉一个人生活以后,有一天慈善基金会负责人联系到他,说是有个商人想要资助他上学。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林石,但浑身散发着一股让他不舒服的感觉,他看林佟辉的眼神里总带着不明不白的心思。
但那会别无他法,林佟辉还是签署了那份资助同意书。
“说说赵玫的事情吧。”苏永波突然开口,他对林佟辉的过往并不是很感兴趣。
李檀一愣,笑了下,“也是,这才是重点。赵老师不是我杀的,相反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我不去上学不是我自愿的,而是隔壁学校那个混混一直不让我去,我跟他认识是因为我们俩曾经都是靠基金会资助的,他说他要去干个睡他女人的男的,让我去撑场面。”
“那她是谁杀的。”
“梁斌。我知道你们没找到杀人凶手的指纹,是因为他带了人皮手膜,他是被收买的,三千块,买赵玫的命。你们当然查不到他,目的就是为了把矛头指向我,哦对了,还有江难。”
梁斌就是那个被抢女朋友的混混。
记录到这里,郑文乐停下笔,他有点担心苏永波的状态,他看过卷宗,那个叫梁斌的男生是苏永波亲自下令放的,没有嫌疑,还有他的保证书,写的声泪俱下,对赵玫死亡的震惊和难过,和对自己行为的愧疚。
谁能想到呢。
没人能想得到。
“后来怎么不出现?还改名换姓。”郑文乐问。
“哦,这都是徐天安排的,我也是那时候被植入芯片的。
我只知道,他在搞研究,是个疯子,说什么还有另外一个世界,那边有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个人比我有钱,从小就含金汤匙出生,根本不愁吃不愁穿。
说还是我听话,在那边,他们的人根本近不了李檀的身。
切,脑子有病吧,以为我会信?我看就是一邪教,但我又没法逃。”
听得出来,李檀是不相信徐天的那些东西的,字里行间的口气,都是满满的无语和不屑。
苏永波继续问:“苏粒呢。你接近她也是徐天安排的?”
提到苏粒,李檀的表情终于是有了些许柔和,“她啊,是个奇葩。”
饶是再淡定,郑文乐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清清嗓子,李檀看向他,“我知道你是她相亲对象,啧,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可惜了。”
郑文乐有些羞赧,苏永波淡定的把话题拉回来,“你还没回答我。”
“我只能这么说,徐天和林石都没有给过我苏粒的消息,在她失踪后我才知道她是赵老师的女儿,我们俩认识,是偶然。”
李檀在这场局里的地位其实不高,如他自己所说,只是一个小喽喽,穿针引线罢了。
自然而然,徐天和林石,都不会把他放在心上。
又想起什么,李檀说:“那个梁斌,你们也不用查了,他死了,江难杀的。他应该是早就查到了梁斌是凶手。”八壹中文網
郑文乐记笔记的间隙还不忘抬头,“你又知道了?”
“梁斌后来是我的人,给我打下手的。”
“为什么不报警?”
李檀嗤了声,“又不关我的事,如果我说江难只是比我快一步呢。”
安静了快一分钟,苏永波拿出手机,给他播放了一段视频,是当年赵玫冒着风雪站在溜冰场门口,等李檀的场景。
李檀眼里的无所谓笑,渐渐收了去。
“你把赵老师当人吗?你是真的被拦着不让去,还是自己也不想去学校?你不喜欢她的关心,可以这么说,你不习惯学校老师对你的好,他们越关心你,你就越不在乎,这个状态,你是相当满足,我说的没错吧。”
李檀不说话。
“如果不是陈志翔出事,你会愿意站出来吗?”
这个答案,谁都清楚。
“我不讨厌赵老师。”李檀说了句。
好一句不讨厌。
苏永波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他摘下警帽,头发已经白掉一半,从裤兜里掏出一副手铐,利索的将李檀的手跟床沿铐在一起。
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郑文乐例行公事般交代了几句,也跟着出去,苏永波已经站在电梯间。
“所长。”
“行了,先回去吧,陈帆电话打来过了,结果出来了。”
“好。”
*
两枚芯片不仅有定位功能,里面还装有微型炸弹,能量不大,但自爆一条命绰绰有余。
李檀那枚没有过多实际性的内容,只有一些记载他个人的行为代码。
陈志翔那枚复原难度很高,技术中心只能恢复一小部分,上面除了陈志翔的行为轨迹,还有就是恢复了一串不明密码,类似于摩斯密码,但更复杂。
中心给出的结论是联系暗号,但他们破解不出来,从来都没有见过,应该是自创的,只有内部人能懂。
但也不是没有收获,两枚芯片皆是子系统,像是一个树状发散信号,最终汇聚的地点都只有一个。
北岭山主峰山顶。
苏永波合上报告,还给陈帆,“到时候交给调查组吧。具体情况你跟他们对接就行。”
陈帆应下,开门离开时,老刘进门。
“坐。烟抽吗?”苏永波扔给他一包,“刑警队搜刮来的,好东西。”
老刘摆手,“不抽不抽,戒了两年,你可别搞我的瘾啊。”
“什么事啊?”
老刘也不客套,“听说嫂子的事儿,有眉目了?”
苏永波唉了声,这一声,在老刘听来却更不是滋味,那种坚持了十年的无力,老刘是懂的,突然一下子有了进展,那个真相,却是不敢听。
“一晃眼,你都快四十了。”
老刘敲敲桌面,“哎哎,怎么说话呢,我37岁生日还没过,还差几天呢。”
苏永波笑笑,安静了会,又说,“唉,你说要是苏粒那会真嫁给你,我其实也没意见,当然,文乐那小子,我也满意的,就是还年轻。”
老刘笑,“你可别给我戴高帽啊,我把苏粒当闺女呢,你想让我叫你爹,在这等着我呢。”
说完,又叹了气,“你说这姑娘会去哪里呢?这么久了。”
苏永波说:“她还活着。”
老刘没有注意到他话里有话,只道是父亲思念女儿的执念,他能理解。
没坐多久,老刘回法医室继续肝报告,刚来的实习生还生疏,他得多费点心。
苏永波叫住他,“年轻人多给点鼓励,你还没人家出现场厉害呢,那会你吐的多厉害啊。”
老刘摆摆手,“您可使劲埋汰我吧,唉,烟我拿走了啊。问问味也好。提神。”
*
夜在喧闹声中到来了,喧闹声越高,夜越重。
苏永波开车疾驰在路上,沿路是一排排整齐的居民楼,高楼上灯亮的每户人家,苏永波眼睛扫一片过去,分外羡慕,却也更加坚定。
他这一辈子,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了。该有的,他都有了,或者说曾经拥有过。
他是个适可而止的人。
但在这个“止”之前,他得把帐算清楚。
之后,警帽、警服、警徽都还给国家,毕竟他不再配了。
先有小家,再有大家。
说到底,他这个人民警察,也没有那么高尚。
开了一段,苏永波在路边停下,似乎在等着后面的车上来。等了七八分钟,出租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男人,朝他走过来。
苏永波摇下车窗,外面是郑文乐有些局促不安的脸。
白天在单位,陈帆拿着报告出来,郑文乐就叫住了他,“陈队,所长脸色好吗?”
陈帆一头雾水,“很正常啊。”他以为郑文乐要去汇报工作,他拿文件夹拍拍郑文乐,“唉,怕什么,进去好了啊。”
很正常,说明才不正常。
警察的敏锐性让郑文乐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苏永波其实没生气,但心情确实也不是很明朗,“跟了我这么久,有什么事吗?不能跟我打电话?绕了这么久,车费也不少了吧,回去记得拿发票报销。”
郑文乐一愣,“啊,我没跟司机要发票。”
苏永波重新发动车子,“这边打车还比较方便,早点回去。”
郑文乐见他要走,连忙扒住车子,车窗差点夹住他的手,郑文乐都没有放开,怕他骂,郑文乐先开口:“所长,苏粒失踪,有我的责任,这一年来,你亲自带着我工作,我真的很愧疚,我真的很想做点什么,至少要让我心安。能不能带上我?”
后面那句,他声音不自觉放轻。
说实话,他一点都没有底,工作上,苏永波其实不算是个好说话的领导,这会扯到他们自己家的事情,更加不会给郑文乐面子了。
但他,还是想试一试,所以他大着胆子跟了上来。
听到郑文乐的一席话,苏永波很长时间没有再出声,待郑文乐以为没戏时,苏永波沉沉开口:“你信真的有另外一个世界吗?”
从这段时间搜集到的种种资料和蛛丝马迹,他早就对苏粒被人绑架这个说法产生深深的怀疑,抛开最有可能的理论,剩下的,就是最不可能,但也最接近真相。
他们当警察的,最忌讳的就是不讲科学,另外一个世界,那跟宣传有神论没什么区别,但种种迹象和证据表明,这个事情已远远超出他预期。
于是,郑文乐迟疑的点了点头。
苏永波按了开锁:“那就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