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彭重山对两儿子说道:“你们俩去看看她们缺什么,只要我这里有的,你们尽管送过去。”
长子便道:“知道了。”
说着便和四十九子出了门。到了门外,四十九子犹忿忿地说道:“大哥,你说,是她们给房租,又不是咱们要,为什么爹就不许咱们收呢?”
长子便道:“爹这是老糊涂了。”
四十九子便道:“那你刚才怎么不劝劝爹?”
长子道:“他那个样子,劝也是白劝,何必惹他不痛快。”
四十九子便冷笑道:“你倒真会做好人。反正我不管,这里的房子只有爹住的那一栋是他自己的,其余的可都是咱们兄弟的。她们要是住了我那间,我就要房租。这是我的房子,爹便知道了也不能怎样。”
长子忙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房子是你的,你当然有权利要了。可是你想过没有,一个人再好,也总会有一个限度。人又不是佛陀,可以舍身饲虎。一旦超过了这个限度,很可能适得其反。你想,人家有钱哪不能住,非要住你这破房子?要是她一生气走了,你能把她怎样?”
四十九子想也不想道:“她们既然来了,就别想走。她们要是敢不给,咱们就告她,说爹是她撞的。咱们兄弟这么多人,还怕她两个不成?”
长子摇头道:“不妥,不妥。要我说,咱们见了她两个,客客气气的,多说些感谢的话,再多叫几声穷,她们本要给的,见咱们这样,说不定还真就给了呢。便不给,等她们走时,咱们再告她不迟。”
四十九子想了想觉得可行,便道:“就依你。反正她们要是不给,我可不管什么救命恩人不恩人的。”
说着,两人便向对面的房子走去。这山洞里的房子从洞口往里面去,两边一溜儿摆开,共有七八栋之多。这些房子只有彭重山住的那一栋稍好一点,其他的都已破烂不堪了。有的外墙上少了木板,有的屋顶破了,有的没有门,有的没有窗。屋子里更是连一件完好的家具也没有。焦仁对住的地方并没特别的要求,因见洞口的光线好,便选了最靠近洞口的一间。寿幺因为怕人认出她来,恨不能一天到晚躲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才好,便选了洞内最深处的一间。等兄弟俩找到她们时,两人正在打扫寿幺住的这间房呢。兄弟两见到二人后说了无数感激的话,说的焦仁都不好意思起来,随后兄弟二人便各说各家的苦,又说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她们,又问她们需要什么东西,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弄来的。寿幺因他们老是盯着她看,心里早发了毛,担心被他们瞧出底细,巴不得他们立刻就走,听到这里,不等焦仁表示便抢先说道:“别的我们倒也不要,就是这里没有吃的是个问题,我们本要自己去买,又不知道哪里有的卖。你们来的正好,就去帮我们买点米和菜。再有,这位焦姑娘刚才说要租你们的房子住,还说这租金现在就给你们。”
说着便示意焦仁拿钱。焦仁原听寿幺说这里的粮食稀缺,料想价格一定很高,外加又要给房租,算起来就更多了,所以便不拿银币,而是拿了几枚金币出来。寿幺见她拿出的东西黄澄澄的,料到是金子,忙向她使眼色,意思是拿多了,可惜焦仁没看见,早把钱递了过去。四十九子看见金子眼睛都直了,忙要伸手来接,忽然想起长兄刚才的一番话,便咽下一口唾液,艰难地说道:“你们救了咱爹,咱都没有感谢你们,这会子怎么还好意思拿你们的钱呢。”
长子忙在旁插话道:“按说,我们应该款待二位恩公的吃住才是,只是我们一个个穷家薄业的,便要拿出三五文钱都难。如今少不得先厚些脸皮接了,等以后咱们有了钱再还给恩公。”
说着,一面早接钱在手。又道:“不知恩公还要买些什么,只管吩咐我们,我们一并买了来。”
寿幺见他们已经接了钱,不好再说钱给多了,便道:“你们先买一个月的粮食来,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到时再说。”
焦仁先前见山洞外全是岩石,连巴掌大的一块土地都没有,想到无忧树没地方扦插,便同寿幺说等会买些花盆来,这时见兄弟二人要走,也不知寿幺说了没有,忙指着墙角的一个破瓦罐向她示意。寿幺这才想起来,忙向兄弟二人道:“你们再去买一二十个花盆来,千万别忘了。”
兄弟两异口同声道:“花盆?”
寿幺道:“是的,花盆。记着,要买陶盆,大些的。不要买那种小的,连一棵葱都栽不下去的。”
兄弟俩虽满心狐疑,却也没有再问,点点头转身走了。在下山的路上,四十九子钦佩地说道:“大哥,你说的还真对,咱们一客气她们还真就给了钱。这么多钱,光买米买花盆哪用得了。”
长子回头望了望山洞,笑了一笑,颇为得意地说道:“这叫打死人偿命,哄死人不偿命。”
四十九子道:“那个焦姑娘一出手就这么大方,不知道是哪一个国家的人。这样的人也真少见,要是能多遇见几个这样的就好了。大哥,你把金子拿一块出来让我瞧瞧,让我也知道知道这金子是什么样儿。”
长子道:“我不也是头一次见么。”
说着便摸出二块来,一人一块细瞧。四十九子翻来覆去地看了一回,然后揣进怀里,又说道:“我现在真巴不得她们一年到头住在咱这里呢。”
长子笑道:“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四十九子便也笑了,道:“我哪不知道,不过是白想想呗。大哥,你注意到焦姑娘身上穿的衣服了吗?那衣服可真漂亮,可惜都破了,不然肯定值不少钱。”
长子道:“我当然注意到了。按说那么有钱,应该喊咱们买些衣服来换洗才是,可是她竟没有,我也没见她带包袱,也不知道是真有钱还是假有钱。”
四十九子道:“怎么不是真有钱,你看她拿钱给咱们的时候一抓一大把,看也不看直接就给,这家里钱不是多的用不掉会有这样的习惯?”
长子道:“这倒也是。”
四十九子便道:“像这样的人,咱们得好好巴结巴结,她们那里不是没有床、没有桌椅板凳吗,咱们便回去搬点来。反正又用不坏,又显了咱们的好,是不是?”
长子道:“这个不急,咱们先看看再说,要是她们没有钱,咱们不就白忙一场?”
四十九子道:“你说的是,咱们慢慢来就是。”
长子便又说道:“你留心了那个老太婆没?”
四十九子道:“留心了呀。她不是蒙着脸吗,你看到了什么?”
长子道:“我看她蒙着脸心里就奇怪,便多看了几眼,谁知她立刻慌了,不敢看我了。她头发都花白了,年纪肯定不小。我猜大概有七百岁了,因为怕死,所以偷跑了出来,不然不用蒙着脸。只是不知道她是怎么和这个焦姑娘混到一块的。”
四十九子这会忽然聪明起来,说:“说不定也像是碰到咱爹这样碰到一块的呢。嘿,她要是真有七百岁就好了,咱们去举报她还能得到一笔赏银呢。”
长子道:“我只是怀疑,这无凭无据的怎么去举报?”
四十九子道:“这好办。她年纪那么大,看上去身体也不太好,这肯定走不了太远的路,也许就是这附近的。咱们只要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长子老谋深算,说道:“便打听出来,咱也不要马上上报,得等她们身上的钱花光了,要走时再报,这样最划算。”
四十九子担忧地道:“可是,咱们若是知而不报就是犯了窝藏罪呀。”
长子道:“这怕什么。这地方,除了咱们,平日也没人来。再说了,她真要是到了年纪,自然不敢到处乱跑,更不敢见人了。”
四十九子道:“这倒是。不过,咱们回去后什么风也别透,连老婆孩子都别告诉,不然一旦走漏风声,咱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长子道:“这个自然。咱回去啥也不说,就有人问起来,也只说爹想咱们了,编了个谎让咱们去看看他。”
两人说着话一路下山去了。等二人买来花盆后,焦仁忙将无忧树的枝条插了,然后日日精心照料。然而由于枝条采摘已久,水分流失太多,最后只插活了八棵。虽然只有八棵,但一变三,三变九,几年之后便会有不少的无忧树。焦仁这样想着,眼前仿佛出现了漫山遍野的无忧树,棵棵树上都挂满了青的、白的、红的无忧果;树下还站满了满心欢喜的白发老人。想到这,她不由的露出了笑容。可是忽然间她想到了一个问题,她只有八棵无忧树,这实在太少了。要等它们长满这里的沟沟坎坎,不知要等多少年呢,甚至一百年都不够。而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不知又有多少老人会死于非命。如此看来当务之急还是得让这里的皇上废除第一法才是。可是怎样才能见到这里的皇上呢?又如何让皇上相信这几棵刚冒出一点嫩芽的树能解决这里的民生问题呢?难道再等三年,等它们结出果子来?不,不行。这救人如救火,怎么还能再等三年!“我多少也能说点这里的话了,不如现在就去求见皇上。只要能见到他,我便穷尽心智也要说服他。”
她对自己说。当她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寿幺后,寿幺吃惊不已,但想到如果能废除第一法实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便提醒她没有人引见的话,她根本见不到皇上。焦仁迟疑道:“我想地方上的官总是容易见的,所以想先去求见一下这里的县令,然后由他把我引荐给知府,再由知府把我推荐给京官。这样一级一级的推荐上去,便能见着皇上了。”
寿幺道:“即便是小县令,也不是好见的。”
焦仁道:“我自然知道。不过我会有办法的。”
寿幺见她胸有成竹便不再追问,而是说道:“那我也跟你一起去。”
焦仁道:“我插的这几棵树还刚刚成活,需要人照料,你的留下来照看它们。”
寿幺道:“你不带着?”
焦仁道:“我只带三四棵,剩下的都留在这里。等以后长大了,给两棵给你,给两棵给彭爷爷。”
寿幺道:“我不要这树,我要跟你走。你答应过我,要带我走的。你就带我走吧?”
焦仁道:“彭爷爷现在还不能下床,而我又有事要办,你不留在这里照看这树怎么行。这树要等它再大点移栽到地里去,那时才不用管它了。”
寿幺道:“不过是几棵果树罢了,不管送给谁照看就是了。”
焦仁笑道:“你不知道这几棵树是什么树,要是知道了你就不会这么说了。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这树的神奇之处,不然让别人知道了反会被偷。你放心,也不用太长时间,三年之后你便会知道这树是怎么个神奇了。”
寿幺忧心忡忡道:“只怕等不到三年我就死了。”
焦仁道:“此话怎讲?”
寿幺道:“你不知道,前两天四十九子忽然跑到我房间来问我,`你脸上老戴着一个布干什么呢,不嫌碍事吗?’我一听这话魂都吓飞了,我当时说,说,`我容貌丑陋,人家看着就害怕,所以不得不带着,免得吓着了人家。’”焦仁忙道:“那他怎么说?”
寿幺道:“好在他没有再说什么,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了。可是我敢肯定他一定怀疑我了,不然不会说这话的。说不定这时就已经知道了。我家离这里只有三十里地,他要去打听,绝对能打听得出来。我原是要跟你走的,所以还不太担心,可你现在又不带我走了,他这要是去县里告发,那我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说着便跪了下去。又说道:“求求你带我走吧。我知道我们无亲无故,我这白吃你的白喝你的已是不该,现在又求着你带我离开这里,更是得寸进尺。可我,我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呀。求你大发慈悲带我走吧,如果有来生,我愿做牛做马的报答你。”
焦仁忙来扶她,可她哪里肯起来。见她如此,焦仁只得说道:“我带你走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山高路远,你年纪又大,怕吃不了这苦呢。”
寿幺道:“吃不了苦也不过是个死。而我在这里不仅不得活,还会连累了我的子女。望你看在一个母亲疼爱子女的份上,带我走吧?”
说着便滴下泪来。焦仁见她如此,一时间倒没了办法,想了一想便也只得同意。寿幺便道:“既然要走,我们就得悄悄地走,不然要是让彭重山的儿子知道了就走不掉了。”
焦仁道:“你既这么担心,我们就连夜走吧。只是彭爷爷的腿伤还未好,我们这一走,他的儿子不知道还会不会来照顾他呢。”
寿幺早已料定她们这一走,彭家的两个儿子见没有油水可捞了,肯定不会再来,可是她却不敢把这话说出来,唯恐焦仁改变主意又不走了。因而便说道:“他们当然会来。便不来,咱们这的米还没有吃完,就冲这,他们也会来。”
焦仁道:“你这一说倒提醒了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倒不担心他们不来了。”
说着便往彭重山处来,要告诉他自己要走的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