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焦仁跳完了舞,场上顿时掌声雷动,声震屋瓦。皇帝也比先前还要高兴,又赏赐了她一个玉制的无忧果。玉在天府国是稀有之物,皇上虽贵为一国之君,却也只有十件玉制的器物。众嫔妃见皇上把这么贵重的东西赏了她,谁不想讨好皇上,便也拿出了自己的心爱之物赏赐焦仁。皇上见了果然更加高兴,又立即下旨,明日在缀锦阁以最高规格——国宴黄金宴招待双喜团的所有艺人。这黄金宴是因为在菜肴中加入了黄金的粉末而得名——其实人的肠胃又不是王水,哪能消融得了它。可是有钱人的奢靡生活也不是我等泛泛之辈所能理解的。明日宴席过半,皇上问焦仁昨天跳舞时是怎么飞起来的,焦仁忙说用了机关。皇上不懂,焦仁只得再详加解释。皇上听完便道:“亏你想得出来。你这要是不说,谁能知道。当时也并不是我一个人在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竟没有一个人能看得出来。”
焦仁谦逊道:“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真要讲究的还应该是在舞蹈本身上。”
皇上便又说道:“我看这蝶舞似乎并没跳完,今晚还有你的节目,是否接着跳呢?”
焦仁说跳不了,打算换别的。皇上便问为什么,她只得回明原因,皇上听了大为叹息。 这时皇后忽附在他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皇上一听顿时兴奋起来,道:“我竟没有想到。”
便忙转头对焦仁道:“焦姑娘,你能不能收几个徒弟呢?你教会了他们,我们不就有的看了么?”
焦仁怕耽误了自己的唐朝之行,脸现犹豫之色。皇上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忙道:“我知道你们的规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拿手绝活,轻易不传人的。你放心,只要你肯教,我不会让你吃亏。你开个价吧,要多少钱?”
焦仁忙道:“陛下误会了,我并不是为了钱,不过是因为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罢了。不过陛下既然如此喜爱这舞蹈,我便教一两个学生吧。”
皇上欢喜地道:“我有一千名舞妓,个个聪明伶俐,你就在他们中间挑。”
焦仁点头同意。皇上忽又想起一事来,忙又说道:“我只顾着想看这歌舞,就忘了你现在还是双喜团的人了。这事还得问过你们的团长,只有他同意了才行。”
焦仁道:“你是皇上,也要征得他的同意?”
皇上道:“当然了,你是他的人家呀。再说了,这带徒弟又不是三天两天就成的事,你们团三天后就要走了,而你要教徒弟就得留下来,不经他的同意,我把你留下来,他虽不敢说什么,但也腹非呀。”
焦仁道:“陛下乃一国之君,这点小事也需要征求他人意见,实在是难得。”
皇上道:“俗话说`君子不夺人之爱’,你是双喜团的台柱子,你们老板当然舍不得你留在这里。他真要不同意,我自然不好横刀夺爱。”
焦仁道:“听闻陛下是个仁义之君,今日一见果然如是。不过陛下大可不必为这事犯难,我和双喜团的签约已经到期,只要这里的演出一结束,我和双喜团便分道扬镳各奔前程了。”
皇上喜的拍腿道:“果然如此,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了。这样吧,你明天就到梨香院去挑人,我可是等不及了。”
焦仁道:“可以。”
顿一顿又道:“陛下,此时湛蓝花花期已过,若是等到明年还得好几个月,可否改用其他颜色的衣服跳这个舞呢?”
皇上道:“当然可以。别说花期已过,便是没过,我也不能为了一件舞衣而让大家冒着生命危险去采湛蓝花。不过话又说回来,人总有点先入为主的意识存在,这看了你的蓝舞衣,再看其他颜色的,只怕就觉得没有你这件好看了。”
焦仁忙道:“贵国是天下罕有的风水宝地,物产极其丰富,民众又不用为生计奔波发愁,有的是时间。有这许多好条件,陛下何不鼓励人们多搞些发明创造?假如这当中便有人找到了一种替代湛蓝花的东西,那多好。”
皇上道:“人一旦享受惯了,谁还愿意吃苦。”
焦仁却不以为然,可她也不好就此反驳皇上。当下众人尽欢而散。第二天,焦仁抽空去选了两个徒弟,等双喜团离开皇宫之后,她便留下来教这两个学生。皇家舞妓都是出类拔萃的,这两人又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所以焦仁教起来并不吃力。天府国外无强敌,内无忧患,皇上的政务又不多,有的是时间,况且他又是一个极好歌舞的,所以每天一下朝便要来看他们的舞。他不仅看,还提出了好些意见,比如他就要求焦仁多加舞伴,这样能更好的表现出春天的盎然生机。焦仁听了只得再去挑人,又挑了数十个人进来,这样一来又得重新编舞。如此三五回,到最后众人也都学会了,彩排也过了,只等最终的演出了。这时焦仁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决定等正式演出结束之后她便向皇上请辞。然而就在她向皇上请辞时,皇上却不愿意了,他告诉焦仁他要娶她。焦仁吃了一惊,忙道:“陛下,我们那里的人到了三十岁才允许结婚,我还没有到那个年纪呢。”
皇上道:“哪有那么晚结婚的。在我们这里,女子十五岁就可以结婚了。再说了,即便你那里是三十岁才准结婚,但这儿不是你的国家啊,入乡随俗,你就按我们这里的规矩来吧。”
焦仁道:“我已经接受了三十岁才结婚的规定,如今叫我改,我却转不过这弯来。”
皇上不悦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或者个子太矮,配不上你?”
焦仁忙道:“陛下乃一国之君,万万人之上的人,是我配不上陛下才是。”
皇上道:“配得上,配得上。只要你答应了,你不仅与我皇族有恩,亦与我天府国有恩呢。你瞧,我们国家的人,没有一个身高超过三尺的。我做过调查,我们国家的人身材还在下降,而且人人又都弱不禁风,再这样下去只怕千年之后,我们就只有几寸高了。或者还用不了千年,我们便会因身体的原因而亡国灭种。想要改变这种状况,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注入新鲜的血液。现在上天把你派到我们这来,难道不是来帮助我们的?你做了我的妃子,以你的个子,生下的孩子绝对不会矮。等到他们长大成人再结婚生子,他们的个子依然还会很高。我们这里吃穿不愁,想生多少孩子都可以。如此一代代下去,不怕我们天府国的人身材还矮。”
不得已,焦仁只得说道:“可我还准备到唐朝去呢”。皇上道:“到唐朝去?哪个唐朝?我们这里不好?”
焦仁道:“贵国是我迄今为止看到的最好的国家了,可我还是想到我想去的那个国家去。”
皇上道:“既然我们这里好,那为什么不留下来呢?”
焦仁道:“我心心念念的是唐朝,为这吃了不少苦,如今都走到这里了,如果不走下去,我会遗憾终生。”
“即便我同意你去,你也走不出去。我们国家就像处在一个深井之下,四面全是高不可攀的大山,你怎么上去?”
“贵国面积这么大,我不相信就没有一个可以出去的地方。”
“自从我听到你进入我们国家的时候就立即派人到所有的边境上查看过了,回报都说没有人能够爬上去。”
焦仁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她马上说道:“我相信这些悬崖上总会有一些树或是凸起,悬崖它不可能像镜子一样光滑,所以我认为我是能够爬得上去的。”
说着,她走到墙边伸长手臂在墙上指了一个位置,然后又说道:“打个比方,我脚下踩着的是一棵树,我手的这个地方也是一棵树,在贵国人看来站在下面的树上是抓不到上面这棵树的,而我却能。所以他们说没人能爬得上去,我不大相信。”
皇上被她这一说,便有些担心自己手下的人按惯有的思维方式去查看边境上的悬崖,那样就糟了。可是他虽然担心,脸上却没有露出来,同时为了掩饰心虚,他还故意说道:“我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也曾吩咐过他们。”
焦仁道:“我只有去试过了才肯死心。”
“焦姑娘,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希望你能做我的妃子,”皇上诚挚地说,“你要知道,走完我们国家边境至少要三年时间。那些地方全都是莽莽丛林,人迹罕至,不知有多危险。你何必去冒那个险呢?再说了,我能给予你的总比一般人要多得多。”
“陛下的厚爱我刻骨铭心,但还是恳请陛下让我去试试。如果真走不掉,我再考虑这事,如何?”
“我们境外全是崇山峻岭,连一个人都没有,你即便爬了上去,也不可能安全的从那里走出去。”
皇上极力挽留道。“自古道:`君子有成人之美’,肯请陛下准我一试,我若真出不去也就死了心,皇上要我怎样便怎样,我绝不食言。”
焦仁说着便跪了下去。又道:“请陛下成全。”
天府国的人见面打招呼,一般也就鞠个躬,正式一点的是将右手放在心口的位置,然后鞠九十度的躬,即便是臣子见君主也是如此。皇上见她行此大礼,知她意不在此,不由心灰意冷。可他是一国之君,从没被人这样拒绝过,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不由恼羞成怒道:“好。你不嫁我,我看你能嫁给谁?!”
“唉,真糟糕,偏偏就在我要走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
焦仁从皇上那里回来后,怏怏不乐地想。她之前也不是没有听人说起过,天府国边境上的山是难以逾越的,但她那时一心在替荀子家找孩子,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而且她又始终觉得她是可以离开这里的,等到今天这话再从皇上嘴里说出来,她听了就觉得这意义自然就不一样了,而且她也看出来皇上根本就不想让她走。那么,他要是派人监视她或者干脆就不让她出皇宫,那她还怎么到唐朝去呢?她思索了一阵,觉得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让皇上收回成命,这样她才能到边境线上去碰碰运气。但要皇上收回成命,这几乎等于让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时间她愁闷极了。“咦,不是说钱可通神么,那就用钱试试?”
她忽然间想道。当然,皇上是一国之君,天下都是他的,向他行贿未必可行,但他手下的人呢?这时她就想到了京兆尹冯大人。冯大人是知道她想出去的,可是却并没有向皇上说,也没有表示反对,那么,求他很可能有用。主意一定她立刻去见冯大人,见到后便直接了当地说了自己此来目的,可是冯大人却一口回绝了。她只得求了又求,最后还拿出皇上赏赐的玉无忧果来,冯大人口气这才有所松动。“只要你答应,事成之后我还有重谢。”
她赶忙又补充道。这时冯大人再说不出一个“不”字了。接了任务,冯大人找个机会便来见皇上。交谈之中冯大人有意提到焦仁,说她现在名气大了,许多人都把她当成了偶像,还有许多人要追求她。皇上听到这里醋意大发,道:“我看谁敢娶她!”
冯大人故作不知,问原因。皇上正为这事苦恼,想找个人说说话,又见冯大人可以信赖,便说了缘故。冯大人便道:“那陛下现在的意思呢?”
皇上道:“我本打算用皇家的威严逼迫她,又一想,强扭的瓜不甜。便让她先考虑考虑,过些日子再答复我。”
冯大人便道:“我看她并不是看不中陛下,只是特别想出去,所以我倒有一计可以让陛下称心如意。”
“什么计?”
“欲擒故纵。陛下可假意答应她,让她出去。我们边境上的山那么陡峭,她一个女子根本爬不上去,到那时陛下再来说这事,她见陛下没有逼迫她,必然心怀感恩,她见又出不去,此时必然会答应陛下的请求。”
“可是,万一出去了呢?”
“陛下已经派人到边境上查看过了,那还怕什么?再说,她这去,不也正好可以检验一下地方上执行命令的情况吗?”
“不行,这风险太大了。”
“陛下如果实在不放心,可派一二十个人跟在她的后面,名为保护她,实为监视她,一旦发现她要爬上山了便立即用弓弩射杀她。”
“我要是不怕她死,什么事不好办。”
皇上没好气地说。“陛下,这和您说的可不一样,这叫先礼后兵,不得已而为之。如果真不想她死也有办法,只叫士兵专射她手足即可。她受了伤,自然无法再出去。”
“士兵伤了她,她肯定会怪我的,说是我的主意。”
“陛下难道不可以推脱说是士兵擅自做主的么?只要拿一二个人正法,她就不会怀疑了。”
皇上犹豫了。“陛下,这边境上的山本就极其陡峭,难以逾越,陛下又刚派人去查看过,这就更万无一失了。这让她去,不过是向她表明一个态度罢了,她哪就真的出去了。到时候走不出去,她自然还会回来,那时她要嫁人,这人往高处走,她不嫁给陛下还嫁给谁呢?”
皇上道:“容我想一想。”
最后,皇上到底还是采纳了冯大人建议,给了焦仁三年期限,如果三年之内她不能出去,便要回皇宫来完婚。焦仁见事有转机自然无不答应。于是她便在二十个士兵的保护下和一个贴身丫头的照顾下开始了找寻之旅。到达边境之后她便沿着山脚一步一步往前找去。在找到当年坠崖处,她特意去看了一下荀子。从荀子口中得知子瞻现在两头住着,她便知道皇上并没有听进去她的建议,也没有派人去惩罚刑慊,不禁暗自摇头,心想:如此,还怎么能禁得了人口买卖。除了这,她还从荀子口中得知他正准备把这里的房子卖掉,然后拿了钱到刑慊现在所住的回龙湾去盖房子。“你为什么要把这里的房子卖掉?为什么又要到那边去盖?拿这卖的钱再盖这样的房子是根本盖不起来。”
她说。“我知道,”荀子愁苦地说,“子瞻他放心不下刑慊一个人在那边,而且他现在说的那个媳妇又不愿意到我这边来,不然哪有这些麻烦呢。”
“他那边没有房子吗?”
“有房子,但没有我这个高大。现在结婚,我这样的房子是标配,没有便结不了婚。”
“这么说还必须重新盖一栋了?”
荀子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子瞻年龄也大了,我怕再不抓紧,他这辈子就过了逛了。”
“你房子卖了,你住哪里?”
“我只有也到他那边去了。”
“可你并不想过去?”
“我没有办法。”
焦仁见他愁苦,本想说:“他们又不是没有房子住,还来跟这种风,真是毫无意义。即便跟也还罢了,还要叫你受累。要我说,这样的姑娘不要也罢。”
转念又一想,这是这里的风气使然,我即便说了又有什么用,倒不如不说罢。当下便又说了一些别的事便告辞了,临走之前她将一枚宝石悄悄地放进了她喝的那碗百果茶里。出了门,一行人又接着往下找。她本以为她能出去,可是等到所有的边境线都走过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想的太美。这里的山很陡很高,用“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即便有些地方稍微平缓些也早被人切削过。至于那些山谷低地也早被人用重达几吨的巨石筑起了高墙。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她试图攀岩,但不是脚下没有支点,便是手上无抓握之处。她不是壁虎,可以在墙面上爬行,亦不是武侠剧中那些可以满天里飞来飞去的侠士,因此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难道上天真的要留我在这里?”
她绝望地想。三年期限还没有到,于是她最后决定再把走过的地方重走一遍,看有没有以前没有留意到的去处。她的话一出,护卫们全都不高兴了,这些走过的地方全都是深山老林,连马也不太能骑,只能徒步,他们个子又矮,跟在焦仁的大长腿后面赶路,几乎不曾把命送掉,如今再要走上一遭,谁愿意。——可当初他们接到保护焦仁的命令时心里是多么美呀,能近距离的接触大明星了。对于焦仁的决定他们自然不好违命,但又不想再走,便委婉的提醒道:“我们走一圈都花了两年多时间,如今再要走一遍,时间上根本来就不及,你这找又从哪一处找起?再说你也都已经仔细看过了,能攀爬的地方你也试过了,哪里还有能上得去的地方?”
是呀,在一开始找的时候,她也担心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找的异常仔细,几乎不可能有所遗漏。可是现在期限还没到,她可不想就此认输。“我会一直找到最后一天,如果你们不愿意跟着我,尽可以回去。”
她不容置疑地说。“皇上派我们来保护你,我们怎么能撇下你独自回去呢?”
士兵们说。“那你们就什么也不要说,跟着我。”
“可是焦姑娘,我们跟着你已经两年半了,一天也没有休息过,总得让我们休息一两天吧?国家还有个休息日呢。”
焦仁见他们就像打了败仗的公鸡,心下虽有不忍,但她知道,只要她心一软,以后痛苦的就是她了。于是她硬起心肠说道:“你们如果想休息,竟管坐在这里休息。”
说着转身便走。这时一个士兵再也压不住满腔的怒火,从背上抽出一支喂过毒药的箭搭在弦上,瞄准了她的背心。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