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钟三郎见焦仁还要去告状,便动了杀机,忙命人去打听焦仁的住处,以便结果她。几日之后下人来报说已找到了她的住处。钟三郎便唤过来福如此这般交代一番。来福听罢点点头,领命而去。这时候焦仁早已不住在镇上的客栈里了,而是搬到村镇交界处的一栋民宅里。来福见这是单家独院,与最近的邻居还隔着几百米远,心下甚为欢喜,暗道:“这真是天助我也。在这个地方动手,不容易被人发现,而且事成之后也容易脱身。”
虽然这样想,可他还是不敢有丝毫大意,特意选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行动。这天夜深人静之后,他换上夜行衣出了门,一路潜行来到这家民宅,攀住院墙向内张望,只见焦仁的房间里灯火摇曳,人还没有睡。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耐心等待。不一时屋里的灯熄了,他又等了一会,然后拾了一个瓦片扔到院子里,只听瓦片落地之后再无其他动静,他这才放下心来,翻过墙头跳入院内。进到院中,他先去开了院门,以便得手后好逃,然后才点上一支迷香,摸到窗下,随即伸指沾了吐沫将窗纸润湿戳破,然后将迷香靠近洞口往里吹气,将烟徐徐送入。很快迷香便烧到了他的手边,他估摸着里面的人已熏倒了,便撇了迷香来到门口,用匕首拨开门闩,随即闪身进屋。进了屋,他迅速奔到焦仁的房门口。房门关着,他试着推了推,门闩着,他便又用匕首撬开了房门,随即屏住呼吸,快步奔到床前,一手撩起蚊帐,一手便将匕首向床上猛刺。哪知一刺竟刺了个空,他心下一惊,忙定睛来看,床上哪有什么人。他暗道一声:“不好。”
便在这时就听屋外有人一迭声高喊:“不好了,有小偷,有小偷。快来抓小偷呀。”
他听见喊声顿时慌作一团,忙往外跑。刚奔到大门口便见一条大棒挟着风声向他打来。他忙往回一缩躲进屋内,黑暗里摸到一条凳子,复又冲了出来。门口那人见他躲进屋内并不追赶,直待他再出来复又一棒打来。来福将凳子往上一隔,架住木棍,同时抢进一步,将手上的匕首向那人胸口刺去。那人往旁一闪,躲了开去,他便趁机跑了出来。出了门,他便一径往院门口奔去。刚跑了几步便见焦仁从那边奔来,手中也拿着一根木棒,见了他搂头便打。他往旁一闪,闪过一旁,同时脚不点地的仍往院门口奔去。奔到近前一看,院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上了。他忙撇了凳子来开门,门还未开,后面两根木棍同时向他袭来。他见开门不及,只得闪身避过,又见二人来势凶猛,他不敢恋战,忙转身往回跑。这时只见正房大门洞开,从里面奔出五六个人来,有的手中拿着灯笼火把,有的拿着大棒。他见势头不好,忙朝左一转,向最近的院墙奔去,奔到墙根之下将身一纵,双手攀住墙头往外便翻。这时槐玉和焦仁又已赶到,举棒便打。他拼着挨几下打也要上墙。一上墙往外便跳。谁知心急脚滑没站住,咕咚一声跌倒在地。忙爬起来再跑,也是合该倒霉,只觉左足一阵疼痛,便知崴了脚。当下也是活命要紧,哪还顾得疼,忙一瘸一拐地跑。这一来行动就慢了,眨眼之间后面追的人便已赶到,众人将他团团围住,一顿拳打脚踢。来福忙喊:“别打,别打,是我。”
焦仁和寒温道:“打的就是你。”
早又狠狠地打了几棍子。房东听见他求饶,忙命众人住手,就着灯火仔细一看,原来认识,便问道:“你怎么偷起东西来了?”
来福见问,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焦仁愤愤地道:“他哪里是来偷东西,他是来杀人的。”
说着便把事情的缘由略略一讲。房东便道:“真的?”
焦仁道:“你问他。”
来福见自己已入瓠中,害怕再遭皮肉之苦,又仗着有钟三郎撑腰,即便招了也不打紧,遂承认了。房东便道:“这还了得。先把他捆了,等天亮了送到衙门里去。”
说着命人将他捆了关在院子里,派了两个人看守,等天亮了就送往衙门去了。你道来福明明看见焦仁睡去,为何床上却没有人呢?要知其中缘故,且听我从头道来。原来那日寒温去劝吴秦自首,吴秦有心无胆不敢去,寒温无法只得先回客栈。回到客栈焦仁问起此行结果,寒温便说吴秦虽已认罪,只是不敢自首。焦仁便道:“他既然已经承认,那我们就去告,到时他就不得不去了。”
寒温道:“当时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并没有第三人在场,到了公堂之上,他死不承认,你能拿他怎么办?”
焦仁道:“我看阴县令就喜欢打人,我们去告,到时他免不了要挨一顿打,这样也多少能出我一口怨气。”
寒温淡淡一笑,道:“你是要出气还是要他们伏法?”
焦仁一时没了答词,便又说道:“那我们这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寒温道:“你别急,等过一天我再去劝劝,也许他就肯了呢。”
隔天她再来找吴秦。吴秦这次的态度就跟上次大不相同了,神情笃定,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还没等寒温说几句话,他便说有事要做将她打发走了。寒温见他前后判若二人,心下甚为不解,细细一想忽然明白,他定然是去找了钟三郎,而钟三郎肯定给他吃了定心丸,所以他才有恃无恐。那么钟三郎会对他说些什么呢?在回去的路上,她忽然听到有人在打听焦仁的住处便立刻起了疑心,想焦仁在这里无亲无故,谁会来找她;而且她又刚来,还没抛头露面,谁会知道她来了?这一想便怀疑到吴秦和钟三郎身上去了。“难道他们想杀人灭口?”
她想,“很有可能。只要焦仁一死,不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吗?”
她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怎么办?真要是这样,我们怎么办?”
她问自己。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忽然便有了主意,想道:“你们要是真敢来杀人灭口,我就来个关门打狗。”
于是立即赶回来让焦仁放出风声说还要打官司,还让她故意暴露行踪。不过在做这些事之前她们已经搬了住处。这次搬到乡下住寒温也是有种种考量的:其一,乡下的房租便宜。其二,集镇上未免太过热闹,人太多,凶手行动起来肯定有所顾忌,如迟迟不动手,她们的精神不可能永远都绷着,万一有个松懈倒真着了毒手就不好了。其三,集镇上巷道相交,房宇众多,她俩在这里又人生地不熟,凶手一旦逃跑不利于追捕。乡下便没了这些弊端。但是这乡下如果太过偏僻,到时她们遇到不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岂不也自己害了自己?所以这住处颇费了她一番心思。她们租住的是个四合院,院子有高高的围墙,凶手一旦进来了不容易逃出去。住的房间就更好了,不仅有前门,还有后门。后门通往厨房,厨房又有一门可以通到外面去。在这厨房内还有一个小单间,原本是吃饭的地方,现在被她们拿来当作了卧室。平日里她们只装作在大间里歇息,等熄灯之后却摸到小间来睡觉。等来福来杀她俩时,她俩若不睡在厨房的小隔间里,便再谨慎,被迷香一熏,也只有挨宰的份儿。当晚两人听到外面的响声便知道有事,只不吱声,忙摸了棍棒在手,只等来福进了屋,她们才悄悄地开了厨房的门来到院子里,一个人便守在大门口,另一个人便去关院门。她俩早估计凶手会先打开院门,以备得手后好逃,只要把院门一关凶手便没那么容易跑了。事实果然如她们所料。至于寒温喊抓小偷而非喊杀人、救命之类,亦是有讲究的。寒温认为喊杀人喊救命,听见的人或许会胆怯惜命,不敢第一时间冲出来;而喊抓小偷,别人不敢说,房东肯定会第一个冲出来。实际上情况也的确如此,房东一听到喊声连外衣也不及穿便奔出来了。只是她们这一声喊却也提醒了来福,到了大堂之上他便一口咬定是行窃,并非杀人灭口。焦仁见他翻供,肺都气炸了,指着他怒不可遏地说:“你昨天晚上已经招认说是杀人灭口,很多人就听到了,这时候又说不是,你以为你能赖得掉?”
阴县令把惊堂木一拍,喝焦仁道:“不得咆哮公堂。”
顿一顿又道:“焦仁,你说他想杀人灭口,可有理由?”
焦仁便说了去年的事,随后道:“他们怕我再来告状,所以要杀我。”
阴县令见她又扯到去年已了结的案子,便有些不耐烦,也不深想便又问道:“你说他昨晚已经招供是怎么回事?”
焦仁便将昨晚的事又说了一遍。阴县令便问来福:“你昨日既已招供,为何这时却又翻供?还不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来福忙道:“大人,他们刑讯逼供,小的若不依着他们只怕早就被打死了。我现在身上还带着伤呢,请大人验看。”
说着便掀起衣服,露出身上的瘀青。焦仁忙道:“我们并没有刑讯逼供,这伤是我们在抓他的时候,他反抗时打的。”
阴县令便道:“你们即便没有刑讯逼供,他见你们人多,有畏惧心理,胡乱招认也是有的。”
焦仁见阴县令如此说,忙又说道:“大人,他家里有吃有喝,又不缺钱花,为什么要偷东西?”
来福忙说自己一时糊涂。焦仁道:“一时糊涂还带迷香?这分明是蓄谋已久,你是受钟三郎的指使,来杀人灭口的。”
阴县令道:“果然用了迷香?”
焦仁道:“大人请看。”
说着呈上在窗下寻到的一小段迷香。阴县令看后心下便想:去年的案子难道是我弄错了?如果错了,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当下却也只能接着再审,便又问道:“来福,这迷香不是随随便便能弄到的,你若没这东西,本官还可以认为你是一时糊涂,但你用了这个就是有意为之了。还不快快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来福见无法自圆其说,想了一想便答道:“大人,我不是真的想杀她,只是想教训她一下。因为她在外面散布谣言,说我和我家老爷去年把她扔到海里去了,又说我家老爷抢了她的许多东西,她这出了狱要加倍的讨回来。大人,去年的案子大人已经审过,纯属子虚乌有,她为什么还要这样胡言乱语扰人视听?我听了一时不忿,便想出手教训她一下,并不是真的想杀死她。”
阴县令便道:“焦仁说你是受钟三郎指使,可有此事?”
来福忙道:“全是我一人所为,我家老爷并不知道。”
阴县令便问焦仁:“焦仁,去年的案子已经结了,你为何又来纠缠不休?”
焦仁道:“实是他们抢了我的东西,我再不敢撒谎的。”
阴县令怫然不悦道:“你是在指责本官不会审案吗?”
焦仁忙说不敢。阴县令道:“去年的案子再清楚不过,你一个小娃娃能有那么值钱的东西?哦,我知道了,你见敲诈不成,反作了牢,心生怨恨,所以想出这么一个计谋来,以激起他们的不忿,你就能从中取利了,是也不是?”
焦仁忙道:“大人,没有的事。”
阴县令冷笑道:“不是?不是你为什么不上告。反而四处散布谣言?这案子就是来福不满你们的言行,所以想出手教训一下。好在你这回没事,以后可得谨言慎行才是。”
说着便判了案,将来福收了监。焦仁见阴县令如此审案,愤然而出。寒温早猜到阴县令是个糊涂蛋,但还是被他气得不行。两人默默走了一程,寒温忽然说道:“我看我们现在只有再去劝劝吴秦,让他来自首了。”
焦仁道:“你不是去劝过么?”
寒温道:“这次情况跟上次不一样。你且跟我来,我们去诈他一诈。”
说着便拉了焦仁往吴秦家来。到了吴秦家,焦仁一见到他,想起这两年来的遭遇,全都拜他一碗稀饭所赐,不禁眼中冒火,直呼其名道:“吴秦,你居心叵测,这般对我,我看你能得到什么好结果?”
吴秦见焦仁前来不免畏惧,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就听寒温满脸是笑的说道:“吴师傅,我先前劝你去自首,你不肯,总以为能躲得过去,可是你没有想到吧,来福昨天去暗杀我们,被我们当场抓住送到衙门里去了。在衙门里他把什么都说了,还说去年的事全都是你和钟三郎两个人预谋的,他不过是奉命行事。现在你就在家等着县令大人的拘票吧。”
吴秦一听惊慌失措,忙道:“什么?来福被你们抓住了?”
寒温道:“当然。这一天半天消息便会传过来,你就在家等着听吧。不过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出去打听打听。”
吴秦面色苍白,可是仍强自镇定道:“你说的是真的?来福真的被你们抓住了?他真的什么都招了?”
焦仁道:“姐姐,跟他废话干什么,反正县令大人要派人来抓他,不如我们把他抓起来先送过去。”
寒温道:“不可。我们没有县令大人的命令,怎么能随便抓人呢。吴师傅,你知道阴县令为什么现在还没有派人来抓你吗?因为他和钟三郎有交情,这个时候已经派人送信给钟三郎了。钟三郎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你身上,到时候你便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吴秦跌脚道:“钟三郎才是主谋呀,全都是他让我干的呀。我这下子完了。哎呀,老天爷呀,这可怎么好啊?”
寒温冷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初我劝你去自首,是不想让你替人背锅,可是你不听劝,还以为我们不能把你怎样。怎样,现在后悔了吧?”
吴秦顿时乱了方寸,哭兮兮地道:“哎呀,这可怎么办啊?这一做牢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呀。我不是白辛苦了这一世么?寒姑娘,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能怎么办,你在家等着县令大人来抓你呗。”
“寒姑娘,求求你帮帮我,我不想坐牢啊。焦姑娘,这些事可都是钟三郎的主意呀。就是这次来福杀你也是钟三郎的主意,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啊。”
“你跟焦姑娘说你没做有什么用,这话你应该跟阴县令说才是。我之前劝你去自首,无非是看在你是槐玉的舅舅,而槐玉又是我的姐姐,因着这一层关系我才劝的,可你却不愿意听我的,这下好了吧?只要县令大人的拘票一到,你的房子、田地可就都没了。而且只要钟三郎再使些坏,一口咬定你是主谋,就光你这一点点家产还不够折准,还要坐牢呢。”
“这房子是我的,田地也是我的,全是我的。他不能要去!”
吴秦嚷道。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它们仿佛在向他说:“再见,再见。”
他便把脚一跺道:“我,我找县太爷说理去。”
“你要去只能赶紧去,要是等县令大人派人下来抓你,那时你再去可就算不得自首了。”
寒温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