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的这盘棋，还没有出对弈的结局，但下棋的双方却有一方想要退出。 棋这种东西，如果一方根本不在意输赢，那他就算是立于不败之地。要想赢他，必须在他撤出去之前下杀招，这样即便他要走，其实也是输了。 如果他仅仅是有些劣势，他要是不下了，你总不能说赢了他。 现在，港口的势力交锋已经有了初步结果，游少华这边，攻下对方一城，杀的对方丢盔卸甲，但没有伤及根基。这个时候，对方要跑。 送走游少华，陆令就跟着叶文兴去拜访学长汤梦奇。 汤梦奇也是滨城理工毕业的，在滨城港工作已经八年，主要的工作就是岸桥、门座、场桥、散料机械等港机产品的布置、安装、调试、质检等，工作比较全面，妥妥的核心人员。而且，最关键的是，他已经能管不少人了。 汤梦奇对叶文兴很重视，这也正常，毕竟叶文兴现在吃公家饭，还是省里的警察。 叶文兴简单地表达了一下此次拜访的目的。 “我们这边人员是比较固定的，工程师没什么人员变动，”汤梦奇听了叶文兴的需求之后，说道。 “汤哥，”陆令说话也客气，“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些，今年元旦以来的事情。就是元旦之后，港口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你这个问题太笼统了，现在特殊时期，除了工程师变动少一些，一些项目经理、司机、领班之类的，经常变动，谁也不知道哪波人突然就得被隔离。我都不是很熟悉，现在也要减少接触。”
汤梦奇解释了一下。 “抱歉，对你们了解不够深，有几个事情，想问问你有没有了解的。”
陆令大概地说了一下走私案和无头男尸案。 无头案最近在港口传的沸沸扬扬，基本上这边的人都听说了，毕竟警察去很多部门都核查过失踪人口。 “走私成品油的略有耳闻，前阵子听说一些人加了便宜的油，不过具体是谁加的，我记不清了。”
汤梦奇显然是有朋友去加过油，但是他不想提，接着说道，“死人的那个案子，倒是不少人在传，具体是咋回事，我也没听说。”
陆令点了点头，这位是真不知道。至于谁去加过走私油，现在也不必强求。 “那行，我们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那就不打扰了。”
陆令见状，就准备离开。 “嗯，打扰了，学长。”
叶文兴也跟着说道。 这趟，这就算是白来了。陆令知道，汤梦奇似乎知道些什么，但是汤梦奇不想说，他也不好强迫什么，只能看了汤梦奇一眼，这就准备走了。 陆令的表现很明显，那表情就是告诉汤梦奇，他已经看出了什么，但是，不问。 汤梦奇有些不好意思，最终叹了口气：“我知道一个人，可能他知道些什么。”
“哦？”
陆令有些好奇，“什么人？”
“我的一个...手下。”
汤梦奇显然不想谈这个人。 “他可能知道些东西吗？”
叶文兴问道。 “嗯，你们去问他吧，不过别提是我让你们去的。这个人嘴巴实在是大，什么事经过他一说，就彻底变了味。”
汤梦奇叹了口气，“他要不是港口某个领导的儿子，绝对被我开除了。”
“为啥说他可能知道些什么呢？”
陆令问道。 “港口那天死了人之后，我偶然发现，他有些魂不守舍的，后来警察过来查我们这边有没有失踪人口，我就觉得他不对劲。他平时，非常活泛，什么秘密都想打听，那天却啥也不说打听。”
汤梦奇也是个经验丰富的人。这本就是一个猜测，他之前不想说，此刻都告诉了陆令二人。 汤梦奇说的这个人，在这附近被称为小喇叭，经常能把别人的悄悄话大肆宣扬，其他人拿他毫无办法。也正因为如此，非常惹人厌。 要是仅仅这样也就算了，这个人最烦人的一点是，他还真的有不少消息渠道，总是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消息。 对于此，汤梦奇解释了一下。“小喇叭”每次得到什么八卦消息，并不会第一时间传播，而是会去找到八卦主，找他要消息进行交换。 就比如说，小喇叭听说你昨天晚上去找特殊服务了，他会先找到你，你要是不想你这件事情被公开，就必须给小喇叭交换几个新的八卦信息。 如果你提供的八卦信息很有价值，他就绝对不会公开你的事。 接着，他会去找你提供的八卦信息的苦主。 但，不是每次都有人能拿出信息交换，小喇叭就把这件事公开。 这种极为欠打的性格，要是没有法治社会，估计早就死成一百块了。 如果你说给小喇叭钱，让他闭嘴，这是行不通的，小喇叭不要钱。他说过，要钱就可能构成敲诈勒索了…… 为了让小喇叭保密一个案子，你就必须付出更多。也正因为如此，小喇叭那里知道的秘密非常多，还掌握了不少港口领导的秘密，敢惹他的人实在不多，就连他的直系领导，汤梦奇，都对这个人避而远之。 陆令一听，就很感兴趣，谢过了叶文兴的这位学长，二人直接去找了小喇叭。 小喇叭，人如其名，个子不高，但是非常机灵，给人的感觉是，如果你要打他，他一定跑的飞快。 陆令一见他，就非常喜欢这个人。 这种人最好处理。 而小喇叭也算机灵，他看到陆令，立刻就是一脑门的包。陆令这种人，最克制他！ 小喇叭没别的爱好，他才是真正的窥秘者，特别喜欢窥探知道别人的秘密，也正因为如此，他心里藏了很多秘密。 陆令是他的天敌！ “警官...”小喇叭卖起了可怜，“我什么也不知道。”
“嗯。”
陆令轻轻点了点头。 陆令也不急，这些案子，就缺一个契机，缺一个杀招。而小喇叭，似乎就知道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令和叶文兴都非常坐得住。 这样的冷场，持续了足足20分钟。 初春三月，滨城依然很冷，还有暖气，小喇叭的额头见了汗。 “我见你啊，见晚了，是我的问题。”
陆令见小喇叭想说话，他主动说了一句，缓解了这半天的冷场。 小喇叭都快憋不住了，陆令这一说话，他算是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即，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陆令这句话，虽然没有问他案件相关，但绝对不是那么简单，这句话简直是自信满满。 “警官，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命案的事情，你知道些什么？”
陆令有些好奇，“我看得出来，你还真的了解一些事，这很奇怪，这种事，你没必要藏着掖着吧？”
“警官，我真的啥也不知道...”小喇叭都有些绝望了。 他这种人，最怕的就是被看透。实际上，这种事日常不可能出现，但是他看到陆令那一刻，他的信念都崩塌了。那目光，直刺他内心深处！ “首先，我能给你保证，与命案无关的事情，哪怕是你们的总负责人养了50个小三，我都可以装作没看到；第二，我只针对这起命案，你要知道，死了人，我不会放弃。”
陆令看出了小喇叭的顾虑。 聊了数个回合，小喇叭终究是受不了来自陆令的压力，给陆令说了一个秘密。 案件要回到发现无头尸体的前一晚。 港区抛尸，比其他区域要困难很多。 滨城港有港口专用AIS可视化船舶监管系统，任何进入港区的船只，都必须要纳入AIS监管，不然的话非常危险。 港区有无数万吨、十万吨级轮船，被这些船碰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一些大型集装箱船的航线都是固定的，不能随意进入。 总之，小型民用船只进入港口附近是比较麻烦的，更不要说抛尸船。 所以，通过船舶来抛尸，难度很大。 而通过车辆来抛尸，也没那么简单，港口的监控还是很多的，刑警队核查了大量的监控，也没有查到可疑车辆。 这个案子，滨城的刑侦支队一直都在查，已经做了大量的工作，到现在为止，具体的抛尸方式还没有定论。 发现尸体前的晚上，港区这边，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小喇叭的老爸，是这边的一个领导，我们称其为A。A有一个好友，也是这里的领导，我们称其为B。 B爱喝酒，也爱美女，花边新闻不少，小喇叭也知道一些，但是他从来不公开。一方面，小喇叭对身边人的八卦最感兴趣，另一方面，他非常知道分寸。 B这个职位比较特殊，很多车队都看他的脸色行事，所以也总有人请他吃饭、请他玩。 这天晚上，A、B和小喇叭，一起去一艘靠岸的游轮上面玩。港区偶尔会有游轮靠岸，这些大型游轮上，有无数可以玩的东西。 懂的都懂。 小喇叭人缘不太好，A和B带的人对他也不怎么待见，于是，他就有些被边缘化。他也不爱打牌，就整船乱逛。 船明天一早就出发，一般也不会有非乘客上来玩，小喇叭转了转，也没啥意思，就打算下船。 这会儿，他突然看到了B。 B脸色不太好，脸红红的，像是喝多了，又像是被打了。小喇叭还算是尊重B，就主动打了个招呼，结果B有些不想和他说话，脸色有些躲闪，就直接走了。 要是别人，这种事这就算了，但是小喇叭他就觉得一定有啥秘密。他可以不外传，但是他必须得知道。 于是，擦肩而过之后，他就偷偷跟上了B。 B没有继续在船上玩，去了一个舱室，里面有一个美女，说的还是外国话。看肤色是亚洲人，但到底是什么语言，听不懂。 这可让小喇叭看爽了，B大叔，玩的花啊！ 小喇叭就一直没走，一直在这待着，掐着表，等着B出来。 计算这个时间，也是他的乐趣之一！ 除此之外，因为他的特殊爱好，他还拿手机，准备偷偷录像，拍下B出门的状态！ 一定好看啊！ 大概20分钟，B就从屋里出来了，向小喇叭这边走来。 小喇叭的位置还不错，有地方可以躲，于是他躲了起来，还偷偷观察B的表情，专门拍了一段视频。 小喇叭的硬盘里，类似的视频是有不少的，他很喜欢存这些东西。 B一脸的食髓知味、意犹未尽的样子。 这表情，小喇叭看得非常舒服，这就是他想要的东西。 B走了之后，小喇叭就出来了，结果正好遇到屋里的美女出来。 让小喇叭震惊的是，与美女一起出来的，还有两个男人。 小喇叭也不好原地站着，就朝着那边走。这时候他肯定不敢拿着手机拍，手机就放在口袋里，然后慢慢和几个人擦肩而过。 这几个人一直在聊天，叽里咕噜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擦肩而过之后，小喇叭觉得刺激，又接着去找B，结果B已经回了打牌的屋子。 下船之后，小喇叭拿出手机，把B的表情专门剪辑了下来，存好。这个时候，他想到，录到了几个外国人说话的内容。虽然没拍到，但是录到了声音。 他听不懂，不过可以用软件翻译，一翻译，才发现这几个人说的是东南亚那边的语言，交谈的内容是和B的合作之类的。 因为录的很短暂，就提到了几个关键词，其中有“汽车”、“尸体”等。 小喇叭当天翻译之后，就吓了一跳，最关键的是，第二天，就真的死了人！ 陆令一看就明白了。 之所以对方能在港口玩的这么溜，原来是用女色买通了内部的人！ “你不是很喜欢把秘密分享出来吗？”
陆令很满意，“分享一下，多好啊。”
“我...我...其实更喜欢自己看...”小喇叭一脸苦涩。 大家都叫他小喇叭，其实他并不喜欢宣扬。宣扬只是他的威胁手段，他通过这个，来获取更多的秘密。 “那艘船叫啥，房间你还记得吗？”
陆令问道。 “我只记得大概，配合录像应该好找。”
“好，”陆令道，“鉴于你这么配合，我给你分享一个秘密。”
“啊？什么？你快说！”
小喇叭脸上立刻浮现出求知的状态。 “你对你自己了解吗？”
陆令问道。 “我自己？”
小喇叭有些疑惑。 “弗洛伊德认为，人们对他人隐私的窥探欲，来自于童年，对自己身世和来历的好奇心。而这里的根本原因，在于你没有安全感，你总是需要掌握足够的信息你才能安心，对吗？”
陆令问道。 “啊？”
小喇叭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有一个小秘密，”陆令道，“你现在，最喜欢窥探的，是男性朋友的八卦，尤其是对他们的桃色新闻非常感兴趣。实际上，你自己却不敢谈恋爱，你非常缺乏与女性交往的安全感。在这方面，你总是焦虑和自我否定，所以，你应该是以前有暗恋的女生，在你很害羞的时候，这个秘密被朋友揭发，你曾经非常恼火和头疼，后来一直不敢谈恋爱。对吧？”
小喇叭瞪大了眼睛，心道你这是给我分享秘密，还是窥探我的秘密啊...我的妈啊... “走出来，对你有好处。”
陆令拍了拍小喇叭的肩膀，“你要知道，你岁数不小了，不要怕了。”
... 接下来的工作就简单地多，虽然游轮早已经离港，但是想调查倒也不难。 游轮的房间都是实名制的，而且有非常多的摄像头。 到了傍晚的时候，这两男一女的身份就确定了。只有那个女的是外国人，剩下的两个男人都是中国人。 这三个人都已经离开了滨城，不过不是当天晚上离开的，是近日才离开的。 离开的时间，和蒋润收到侦探社撤离消息的时间倒是对得上。 这三个人，应该就是蒋润未曾谋面的队友，最后的信息是去了沈州市，不过具体在哪，目前还不清楚。 在寻找这三人的过程中，陆令先去找了B。 B虽然说也是见多识广的领导，但也只是酒囊饭袋之流，完全扛不住陆令的审讯，很快就招了。 他被警察带走，就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败露，早点坦白对他最有好处。 简单地说，这个事源自于他的桃花运。 过年期间，他有一次出去喝酒，遇到了搭讪的异国美女。美女会说中文，但是中文不怎么好，磕磕绊绊的，说他很有魅力，要跟他学习汉语。 中年男人最大的需求，有时候不是忄，而是感情上的需求和满足感。这些成功人士，他们从老婆那里已经无法获取情感上的满足，而美女的欣赏和喜欢，最能让他们有获得感。 很快地，B就沦陷了，并且在港口给这位美女提供了大量的力所能及的帮助。 调动车辆、给通行证等等等等。 那天晚上的命案，B帮忙提供了一辆集装箱车，具体做什么用的，他不清楚。 这辆车当然也能被监控看到，可是港口几千辆这种车，警察不可能发现车子有问题。 通过B的供述，警察很快找到了那辆车，并且调取了这辆车的监控以及GPS信息。车厢里，警犬也闻到了血液的味道。 血液经过清洗，现在已经无法采集，只能通过鲁米诺试剂检测到确实有。 接着，尸体的来源也找到了，是港区外面的一家酒店。 进而，尸体的身份终于确认了。 桂省的人，而且，这个人居然与踩踏案的幕后主使，有亲戚关系！ 也就是说，死的人，也很可能是侦探社的人。 内部怎么还内讧了呢？ 这样的调查结局，可以说把命案破了，只不过命案的成因还是不知道，一切都得等把那一女二男找到才行。 鉴于当前证据已经有了不少，这三人被挂了追逃。 一天的时间，无头男尸案迅速被突破，震惊了整个滨城市局。 在辽省，有两座城非常特殊，那就是沈州和滨城。 从GDP来看，2021年，滨城和沈州，都是7000多亿。排第三的安山，只有1000多亿。 滨城和沈州加起来，占了辽省一大半的GDP。14座城市，排名后面的八个城市加一起，也不如滨城多。 所以，从公安力量上来看，滨城也是非常强大的，主要就是有钱！ 陆令在铁山这样的城市出点名，真的算不得什么。苏省有的县级市，都能几倍于铁山市的GDP。 滨城刑侦支队忙了那么久，一点线索都没有，陆令这边几个人居然就搞定了。当然，不得不说，陆令的运气好，可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滨城警方去调查的时候，也有人见过小喇叭，但是没人看出来他知道些什么。 赵逸帆等人也是震惊无比，这？？？ 实际上，这个案子的侦破，陆令都觉得是运气好，运气太好了！他参加工作一年多以来，这个案子是最依靠运气的一次，也不知道这运气的来源是什么。 想到这里，陆令有些警觉。虽然他不迷信，但是他还是担心会发生什么事。 这案子，陆令觉得他是没有什么功劳的，真正的功劳可不在他这里，也正因为如此，心事重重的陆令，并没有去滨城市局和这边的支队沟通案件，只是把材料移交，然后建立了更具体的联系。 “陆哥，”青山都看出了陆令的状态不太对，“我怎么看你心事重重？”
“我们来这边，最主要的目的，是查一起大的走私毐品案，但是目前，一点进展都没有。我非常担心这件事。”
陆令也没有和青山完全说实话。 “陆哥不用怕，我们会成功的。过几天，燕姐不就出来了吗？”
青山倒是不担心这些事情。 在青山看来，任何事都没办法预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陆令看着青山的样子，他不准备把自己的一些情绪分享给他，青山也不需要知道那么多烦心事：“嗯，我们慢慢查，等燕队出来。”
队伍里，也只有寇羽扬看出了陆令的心事，但是寇羽扬没有说什么。 （剩下2k明天补吧，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