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当我听到百千狼群齐声嚎叫的声音,也禁不住两股战战,再看伍德跟我也差不多,只不过作为白人的他,脸色更白了。伍德此时也把步枪端了起来,警惕着四周可能出现的危险。我将背上的弓摘了下来,这是父亲给我制作的铁胎弓。铁胎弓并不是全部用铁制作,而是在弓背镶入铁条,增加了射程和威力,所以也可以被称为铁脊弓。弓弦混杂了金属丝,所以也有强大的切杀肉体的力道。中国传说中的神射手使用的都是弓箭,他们挥弓可击杀飞鸟、兽类,于是背弓跨箭之际便洋溢着一种霸气。作为猎人,我所追求的从不是什么花哨的玩意,只是能毙敌,便是好家伙。的同时,问我:“比利,怎么办?”
我凝神听了听,狼群似乎聚集在前方的一片林子里。这一带是稀树草原,因为干旱,树木长得普遍要小许多,大多在两米有余,但在前面的山脚下,却冒出一眼清泉,泉眼附近树木终于可以长得像个树的样子了,七八棵大树鹤立鸡群的站在那里傲视着周围的小树苗。可怜的是那一眼泉水,出水量实在有限,水从泉眼里冒出来流了还没五十米便不肯再往前流,既没有奔流到海的想法,更没有汇入江湖的念头,似乎冒出地表就是为了跟这几棵树和来到泉眼边的动物打个招呼,于是土著人把它称为不肯泉,也就是不肯离去的意思。我曾数次到过不肯泉,为的是补充水源,这不肯泉的水倒是很不错,有时还能在泉边设伏,抓几只野味。此刻,我断定,狼群就是聚集在那里,至于为什么在那里,我不清楚,但我也不能贸然跑过去看个明白。我体验过被土狼撕咬的痛苦。我走进荒原狩猎的第一只猎物就是土狼,因为大意,那一次我险些丧命。当时我射出的子弹击中了土狼的肚子,当我跑过去的时候,垂死的土狼咬住了我的胳膊,而我的手则扣住了它肚子上的弹孔,那是一场不是鱼死便是网破的对抗,最后以我扯断了土狼的肠子送它归西告终。艾迪说过,这一带的狼群是被古瑞族的天选之子以伏狼术召唤来了。我宁愿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驶得万年船。我没有以生命验证科学或者真理的兴趣,我不是富兰克林,更不想当皮优说的那个俄国科学家,敢挑战“雷中带电”的自然法则。伍德问我:“比利,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想了想:“不要着急,我们先观察一下吧,我总觉得不对劲。”
伍德却有些失去了耐心:“卢娜可能就在前面,如果正在被土狼攻击,我们会耽误救她们的时机的。”
正是彷徨,我听到南方传来几声犬吠,循声看去,只见十几匹马向这边奔了过来,马上的人衣着光鲜,穿得是英国骑士服,扛着枪,其中还有四名士兵,向我们奔了过来。在马的前方还有三只猎犬在迅速奔跑。很显然,这是一帮狩猎爱好者,他们非富即贵,从能有四名士兵陪同,还有两匹备用马匹就可看出来。那几个人远远地看到了我和伍德,正向我们挥手。伍德也举起枪向他们挥手,不待那些人走近,我便已经认出其中有三人正是布莱登的市长约翰一家,另外三人也是两大一少,看上去好像也是一家人。两家人一同外出狩猎,倒也解释的通,只是不清楚他们怎么会跑这么远。约翰市长把马停在了伍德面前,“这不是伍德吗?怎么你还来狩猎了。”
伍德苦笑着说:“约翰,我可没有你那份闲心,我是来找女儿的,因为一些事情,她和我争吵起来,然后跑进荒原散心,结果走失了。你们看到她了吗?”
约翰摇了摇头:“没有看到。我和夫人带着小约翰来墨尔本走访,这位是墨尔本的市长大人乔治和夫人,还有小乔治。”
此时,我终于明白,原来他们两家人不是从布莱登跑到这里的,而是从墨尔本来的。这里虽然距离布莱登很多,距离墨尔本却是近的,虽说距离近,但他们两家人敢跑到巴里尔山也够大胆的,要么是艺高人胆大,要么就是犯浑,只有这两种情况,而且我看不出他们六个人里有哪个身怀绝技。小约翰认出了我,他喜道:“你是卡尔的朋友虫子哥!”
我朝他笑了笑,没有说话。约翰和夫人都皱起了眉头,他们当然也认出我来,只是没有向我打招呼,我也不屑于去理他们,我对这夫妻二人很是讨厌,就像讨厌总督一样,是他们在总督府圈养了小蛮,也是这个约翰市长提议把我驯养成另一个小蛮,逼得我不得不以自杀的方式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约翰夫人斥道:“小约翰,你可不能学那个卡尔,像个野孩子,跟这样低贱的人交往。你要多和小乔治亲近,你们才是天之骄子。”
乔治夫妇在马上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但我从他们的表情上可以看出,这对夫妇同样看不起我这个黄种人,尽管在乔治管辖的墨尔本有许多华人,在华人口中,常把墨尔本称为新金山,他们远涉重洋,来到墨尔本只是听说这里有金矿,矿主需要许多劳工。安妮跑到中国,嫁给了中国人,她曾说父亲看似冷酷暴躁,但同时也有中国人最为独特的品性那就是温良。对待他人用情用心,这是中国人非常高贵的传统。温良,不是温顺,更不是懦弱,而是一种力量,是一种同情和人类智慧的力量。听安妮讲完之后,我再审视父亲,还有菜园里那从中国来的工匠,越来越认可安妮所说。我挑起大拇指称赞安妮:“你真是慧眼独具,对中国人的这种评价很精准。”
安妮笑着对我说,这不是她的原创,她来中国时,在邮轮上认识了一个留洋欧洲的古先生,这番见解是这位古先生说的。这位古先生学贯东西,很是幽默风趣,常常把周围的人逗得哈哈大笑。安妮便佩服古先生的学识,常向古先生请教关于中国的事情,邮轮还没有到中国,两个人便亦师亦友,到了中国之后,古先生便带着安妮到了武汉的总督府,这时,安妮才知道这位古先生名字叫鸿明,是张香帅总督特地从西洋请回中国的。今天面对着约翰夫妇的鄙视,我只好以温良的精神自我宽慰了。又是一阵狼嚎传了过来,约翰和乔治精神大振,“前面有土狼,我们追寻了他们两天了,终于找到了。”
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二位难道没有听清楚前面的有多少头狼在叫吗?”
约翰等人急于去狩猎,但又觉就这样抛下伍德有些失礼,他对伍德说:“伍德先生,你知道你的女儿在哪一带吗?”
伍德叹了口气,“她和她的朋友说是来狩猎土狼,我只知道这个消息,其他的便无从知晓了。”
约翰眉毛一挑,“那她们一定也是我们一样追踪土狼到这里的,不如跟我们一起去吧?如果遇到他们最好,如果遇不到,我们也要宰了那些土狼,然后我们跟你一起深入荒原去找你的女儿。”
约翰的提议让伍德很是心动,毕竟约翰的人也多,两家人再加上四名士兵,十个人的力量远比我要强许多,我多的只是经验。伍德有些为难地看着我,我笑了笑,“伍德先生,你不要为难,找人的事情本来就是人多力量大,你先跟他们去吧。”
小约翰问道:“虫子哥,你也跟我们去吧。”
约翰夫人斥道:“小约翰,闭嘴!”
我笑着说:“小约翰,你看到了吧,你爹妈根本没打算请我。我就不凑那个热闹了。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前面狼多,保护好自己。”
约翰哈哈大笑:“中国小子,谢谢你的提醒,正是因为狼多,我们才要赶上去的。我们已经追了两天了。你小子是不是撞铁笼子撞傻了,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正在这里,前面传来了一声枪响,众人都是精神一振,“前人有人已经开始猎杀土狼了,再不赶过去就没有我们的份儿了。”
伍德从士兵手中接过一匹备用马的缰绳飞身上马,他略带歉意地看着我:“比利,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先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吧。”
说完,众人催动马匹一阵风的奔了过去,只留下滚滚的烟尘。我坐在一块石头上,嘴里叼着根草,看着他们远去,心想,让他们去前面探探路也是好的,总比我和伍德两个人要强,毕竟人多力量大一些的。不多时,几声枪响传了过来,之后,前面的山脚下便响起一阵哨声,而狼群也跟着嚎叫起来。听到群狼嚎叫,我更加断定了艾迪所说非虚。因为那哨声不像小蘑菇吹奏的那般低沉,如同春蚕在咀嚼桑叶,泉水在呜咽,也不像艾迪吹奏的那般婉转多变,如同百鸟鸣唱,如泉水叮咚,这个哨声是浑厚的,宏大的,更是辽远的,仔细听仿佛便是荒原上的风吼之声。毫无疑问,当这哨声和上千只土狼的嚎叫交织在一起的时候,便意味着古瑞族的天选之子就在这里,不知道他是一个人,还是多个古瑞族人。想来,不会是一个人吧,谁又像艾迪那么傻,学会了控鸟术一个人到处炫耀,他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奇迹了。之后,枪声止息了,狼的嚎叫也止息了,四下里静了下来,却静得令人感到害怕。我惊醒,伍德和约翰他们可能遇到麻烦了。我不能在这里等下去了,于是我站起身向对面的巴里尔山迂回过去。我走出了一个半圆,沿着弧线迂回到了巴里尔山上,足足用了两个小时。我爬到半山腰,趴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向不肯泉附近看去。不肯尔边的情景让我惊得张大了嘴巴,上千只土狼聚集在那里,每十多只土狼围在一起,要么是啃食着马匹,要么竟是舔食着人的尸身。还有一些土狼跑到大树下,仰着头向上看着。不肯泉边的大树枝叶稀疏,树上爬着一些人,我一眼就看到了卢娜和尼莫,他们两个人也攀在一棵树上,各自骑着一棵粗大的树干,有气无力的倚在那里。乔治和约翰也都变成了猴子爬到了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