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绒绒沉默了片刻,到底是看不惯静娘如此卑微可怜的模样,伸手将人扶了起来,对她道:“你先起来。”
静娘眼中期冀的光霎时间灭了一半,以为楼绒绒这是不打算伸出援手了。楼绒绒看出她的沮丧,无奈道:“我并非不打算帮你,而是此事牵连甚广,不是小孩子家家之间打闹的小事,我若轻易应了你,反倒不可信了。”
“不若如此,我今日回府,先探探我哥哥的口风,看看有没有办法帮你,若有消息,再让芷涵递给你。”
静娘虽明白道理,但还是难免沮丧,虽说如此,依旧礼数周全地行了礼,谢过了楼绒绒。等楼绒绒离开后,静娘再强撑不住,泪水溢出了眼眶,身子一软就要倒下,被一旁的南芷涵连忙扶住。静娘却拒绝了南芷涵的搀扶,自己一个人缓缓站了起来,擦掉了脸上的眼泪,努力让自己再度坚强起来:“事情还没有结束,我不能倒下,陈珉老先生是父亲的恩师,一定愿意伸以援手,我这就去求见陈珉老先生。”
其实今日静娘来冷府,主要的目的是要求见陈珉老先生,至于楼绒绒,如她所说的一般,她如今已是病急乱投医,但凡有所希望,她都愿意试一试,以至于这几天她跪过的人求过的情见过的冷眼,要比这辈子先前见过的加起来都多得多。虽然南芷涵言之凿凿,同她说楼绒绒救过陛下,又如何慧敏,定然有办法帮忙,但在静娘心里,始终是不太相信一个今年才六岁的小孩子的,即便她自己也不过刚过十岁。若非楼绒绒身份尊贵,既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的义妹,又曾舍身救过当今陛下一命,静娘也不会答应了南芷涵,求见楼绒绒这一面。南芷涵也不傻,看得出来静娘虽然表面礼数周全,但心中对楼绒绒并无期冀,还是没忍住劝说道:“你别瞧她人小,其实是个极有主意的,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在贼人手里舍命救了陛下,更不可能被摄政王看中收作义妹。”
她父亲是大理寺卿,朝中一些秘闻她知道得比旁人要清楚许多,当初她听闻父亲语气赞赏地讲述楼绒绒是如何救下皇帝的时候,也难免不可置信过,也不服气过,但后来细想,却越发觉得楼绒绒心智远超旁人。静娘到底是几日磋磨下来,再温软的人心头也攒了几分火气,忍不住反驳道:“倘若她当真有你说的那么叫人稀罕,那你和你姐姐平日里怎不同她多亲近?”
话一出口,静娘就后悔了,连忙手足无措道:“不是……芷涵,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南芷涵却苦笑道:“不,不必道歉,你说的对,此事……罢了,你快去拜见陈珉老先生吧,早一刻求援,说不准就能早一刻证明你爹爹的清白。”
静娘担忧父亲的安危,最后只能感激地捏了捏南芷涵的手,而后转身走进了先生们居住的院落。而另一边,楼绒绒回府后,特意问了,费鹜苏自打清晨上朝后,此时还未出宫,显见得又是为了科举舞弊一案牵扯不清,忙得焦头烂额了。而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费鹜苏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休息了,楼绒绒难免心疼自家哥哥,叫厨房炖了些口味清淡但暖身的汤品,又备了些新鲜的脆爽果蔬,做了小菜。楼绒绒自己尝了,觉得没问题了才叫厨房按这个规格煨着汤,等费鹜苏回来了再做好盛上来。这一日,直至半夜子时,费鹜苏才披星戴月而归,一身的风寒。他如往常一样回屋解下斗篷,正要点灯继续浏览卷宗,谁料灯火亮起,却瞧见有只小团子正趴在自己的书案上,歪着头小脸压成圆饼,口水浸湿了下面写满了字的竹纸,睡得正香,显而易见是等自己很久了。费鹜苏心中一暖,轻手轻脚地想将楼绒绒抱下来,放到床上去。谁料楼绒绒警觉惯了,费鹜苏刚一碰到她,楼绒绒就倏然睁大了眼,警惕地四望,直到看清是费鹜苏回来了,眼里的警惕和锐利才褪去,变成了睡眼惺忪的困倦和依恋。她一边打着哈气,擦着眼角的水汽,一边伸手要费鹜苏抱,语气里带了几分埋怨:“哥哥,你今日又回来得这么迟。”
费鹜苏将她从腋下抱起,放到了一旁的美人榻上,难得细声细语地解释道:“科举舞弊一案案情越发复杂难辨,如今不仅有顶替了其他学子上榜而入狱的举子喊冤,还有些经手过中间关节的考官承认受贿,然而追查下去却是不明源头,连究竟是在哪个关节,举子的答卷被调换都查不出来。”
“三司会审,百官自危,天下无数士子的眼睛都盯着此事,然而这么长时间下来,却还未曾查出什么章程,陛下也难免心急,恐怕朝野上下,没有几个能安心吃进去饭的。”
楼绒绒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并无怪罪郢泽的意思,只是到底心疼费鹜苏,忍不住抱怨了一二。细想起来,恐怕郢泽这两日也不好过,回头也当捎点清心下火的花茶给郑公公,叫他给郢泽泡了喝,万一着急上火上了身那就不好了。她一边心中盘算着,一边示意费鹜苏在自己面前的小杌子坐下,替费鹜苏揉捏着头两侧的穴位,顺便叫侍候的仆从去催厨房上汤。费鹜苏看了一眼堆积的卷宗,又看了一眼自家团子,最后还是屈服了,乖乖坐在了楼绒绒面前。楼绒绒这才满意,手法轻柔地替费鹜苏按摩起来,大约是长期高强度的工作,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费鹜苏竟难得松开了眉头,意识慢慢迷离起来,直到厨房来人送来暖汤,他才倏然惊醒。楼绒绒虽有心让他多休息会,但既然已经醒了了,她便也不强求,自己爬上凳子,给费鹜苏倒好了一盅暖汤,费鹜苏接过喝下去,眉头舒展开,显然是极熨帖的。直到盯着费鹜苏喝完,楼绒绒才满意地又搬来一个小杌子,坐在了费鹜苏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