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渝从别人的口头记忆的窃取到柳苒往日的一丝一毫。
谈过多少次恋爱啊，多少男人为她心甘情愿，神智颠倒啊，但最为抨击他内心深处的就只有席沉的名字。
光是从语气上，他就听出来，这个人是多么的天骄之子，盛气凌人。
怎么能和卑微内敛的自己作对比呢？
他们夸赞自己像他，沈不渝觉得自己是高攀。
他们说自己同那个叫席沉的少年一样少年老成，温柔知礼。
只有沈不渝自己知道，自己举手投足的儒雅是硬生生被逼出来的。
替身......沈不渝阴沉的笑了一声，他内心是相信柳苒的。
但换位思考，如果他是柳苒，肯定不会选择自己，反而会朝那个人人口传，优秀热烈真炽的少年奔去。
沈不渝攥了攥拳头，将校服用冷水冲洗后拧干，胡乱揉成一团放进自己的书包里。
他感觉现在的自己走路都是打着晃影，一遍遍地重复警告自己，不能醉......
沈不渝不知道自己的酒品如何，害怕酒后吐真言，所以就强撑着快要坍塌的意识。
胡乱用冰凉的冷水扑了一把自己的脸，看着镜子中自己酒意侵袭，让他面露绯红的狼狈样。
如果是替身，也行。
再次回到卡座上，柳苒闹唧唧的喊着沈不渝的名字，她说胃好疼，说罢就朝沈不渝怀中虚弱地蹭了蹭。
沈不渝垂眸，揉了揉柳苒的发丝。
沈不渝：“你们先回去吧，我送柳苒去医院。”
起初那几个要跟着一起去，但沈不渝长舒一口气，语气像是恳求：“给我们两人一点私人空间，可以吗？”
众人石化。
“你妈的，老渝，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油腻了？”
“我们好心要帮你们，你却撒狗粮给我们吃？？”
沈不渝淡淡一笑，没说话。三人没强求要跟着走，叮嘱沈不渝看好柳苒，不要让她在大马路学猴叫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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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凌晨一点，医院基本上只有值班护士和三三两两的家长抱着小孩子出现，安静地很。
柳苒输了液，酒已经醒了大半了。沈不渝小憩了一会，也没那么多的困意和醉感。
见柳苒一直在盯着自己，沈不渝无奈将她身上的被子掖了掖，“不再睡会？还有一瓶水没挂呢。”
柳苒摇头，样子可爱极了。
沈不渝没强求，揉了揉她的脑袋：“要不看会手机？”
柳苒还是摇头。
“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沈不渝声音透出几分淡漠，低低地。
“沈不渝，你怎么看着有点怪怪的？”柳苒毫不避讳的说出来。
桃花眸中好似有一片星空湖泊，勾的让人忍不住自己陷进去。
沈不渝发愣了一下，“怎么这么说？”
柳苒没有挂针的右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你是不是生气了啊......”
自己藏在最深处的事情，竟然全部都被柳苒给挖了出来。
沈不渝任由着她捏自己，淡淡点头：“是。”
柳苒的手僵硬了一下。
沈不渝继续冷声道：“你喝酒喝到急性肠胃炎，我能不气？”
听到原来是这件事，柳苒内心不但松了一口气，反而还透着窃喜。
咬唇笑了一声：“嘿嘿，我下次不喝这么狠了。”
只见沈不渝的眸光淡淡冷了下来，可能没有下次了。
其实柳苒想说的并不是这一个。
她想问的是，沈不渝，你看着怎么有点难过啊。
少年从骨髓里散发出来的薄凉忧伤快要把她冷到窒息。
见沈不渝内敛着思绪没再说话，柳苒抿唇，突发奇想的问道：“沈不渝。”
“嗯？”
“如果我说想去看凌晨五点半的日出，你会觉得我脑子有病吗？”
沈不渝顿住，只听柳苒大喊一声：“护士，拔针！”
这一次，柳苒又再次坚定地拽住自己的手，在黑夜中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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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都的冬天是属于潮湿的那种阴冷，湿润的风一吹，就痛得让人膝盖疼。
沈不渝将外套脱下，给柳苒披上。
柳苒骂他是不是想被冻死，说完又将外套拿下来重新给他穿上。
并且告诉他以后不可以这么无私地对人好，要不然这样连自己都顾及不上，怎么能行？
沈不渝乖乖点头，柳苒每说的一句话他都有在用心听。
于是又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柳苒朝他wink了一下：“秘密。”
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又拽住他的手回眸一笑：“你跟我走就知道啦。”
三千青丝被冷风撩拨的凌乱，柳苒今天穿得是红色大衣，不太符合她这个年纪的颜色，却被柳苒的眉眼韵味硬生生的驯服了。
妆容复古美艳，却又不失少女的娇俏，趁着醉意让她又染上了朦胧的迷离扑朔。
沈不渝忍不住拿起手机，趁她不注意偷拍了一张。
这是他手机里的第一张照片，也是唯一一张有关柳苒的照片，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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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走，璀璨耀眼的点点霓虹灯如火树银花一般不真实的在他眸中闪烁。
如果他没看错手表的时针，现在应该是凌晨三点半。
越近，晓色朦胧之中，复古沧桑的洋房，辉煌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以及那些年他从母亲口中听到过举世闻名的明珠。
就连现在寥寥无人的罗马大道都富丽堂皇，却无一不在划分界限，让沈不渝杵在原地，头皮发麻。
柳苒却十分熟门熟路，她自幼就在这边长大，她拽着沈不渝走上天桥。
外滩的江面上波光粼粼倒映出一整片帝国大厦。
柳苒笑着与沈不渝分享自己的喜悦：“外滩，我最喜欢的地方。”
“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两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慰问话语，却噎得沈不渝喉间发痛，说不出话来。
柳苒每说一句，沈不渝的心脏就好像如同刀子在里面割搅。
这一刻，所有生疏被这天壤之别切割出来。
沈不渝年幼时，见过最广阔的天空，是出了地下室才能看到的。
吃过最好的，是妈妈偷偷从酒店打包回来的剩菜剩饭。
而柳苒从小就是在金窝窝中娇生惯养，是所有人看在眼中的掌中娇。
在那些金钱地位，朱门绣户的眼里，柳苒好比魔都的明珠。
当然，她同样也是被高捧而起的掌上明珠。
是他攀不上的天骄千金。
沈不渝自卑的恨不得从天桥上跳下来，跳进浦江，洗涮自己那股透着低贱恶臭味的身体。
他如一只断了线还晕高的木偶，看着不真实的夜色阑珊，一度失重到站不稳。
凌晨四点半，海棠花未眠。
柳苒庆幸身边的人是他，沈不渝想着如何能给柳苒更好的未来。
凌晨五点半，天淡淡露色，却没有一点阳光的痕迹。
柳苒冷得让他抱紧自己不要松手。
街道上开始了有了行行影影的人声，日出却始终没有到来，天空没有大亮，没有想象中的彩云。
柳苒眼中期待的日出，始终没有到来。
溢在柳苒口中的那句话本想在太阳升起的时候说出来，可那抹日光迟迟没有苏醒。
柳苒等不及了，在六点一刻，她二话不说直接吻住了沈不渝的唇畔：“沈不渝，我把最期待的黎明之际，都分享给你。”
刚开始这不是他们期待的黎明。
是柳苒一个人的幻想。
是沈不渝一个人的煎熬。
当柳苒坚定地话语仓忙的脱口而出，以及那措不及防的一个吻，苏醒了沈不渝。
沈不渝想流泪，但始终落不下来，被冻得发紫的嘴皮嗫嚅一声：“柳苒，外滩是个好地方，你只属于这里。”
他心中有了几分信念，如果柳苒愿意等自己的话。她可以继续做掌上明珠，只不过，下次高捧起她的人，就是自己了。
天光朦胧黯淡，他们还是没能等来日出，只等到了淅淅沥沥的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