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议论(1 / 1)

魏广德从都察院出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愁云惨淡,还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当初高拱说把他弄进裕王府,之后因为看到裕王府对高拱的态度,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悄悄和高拱说了自己的意思,还是暂时不进王府,在外面为王府办事儿似乎好处更大。  他当然不会傻不拉几说出真实原因,那样会影响到他和高拱以及裕王府之间的关系。  不过确实不能进裕王府,这样他会被高拱完全遮住,对他的将来也没有什么好处。  至于今天接到的差事,好吧,还有俩个多月就过年了,自己却要被派到南边去公干,这算什么事儿。  关键还不是只有一件差事,而是两件。  苏州那边的案子倒是好审,整个犯案过程证据、口供俱全,就是看最后怎么判。  其实对于领头之人,那肯定是死罪,绝对不可能有活路,到时候还是要提交到刑部复核无误后才会行刑,徒刑的话,也就是一些从犯和他们的家人了,这个倒是可以地方上就判了。  魏广德可不觉得这么大的案子还会有人徇私枉法,之前也没有听说案犯中谁谁谁关系很硬的。  现在京城,从匪首周二起,主要的二十多个案犯的身家底细其实已经传开了。  魏广德对于周延交给他的第二个差事儿其实更头疼一点,因为在他看来,这个王直确实可以不用死的。  虽然他确实罪大恶极,就算是凌迟也不为过。  可是朝廷应该考虑的是海疆的安宁,如果放过一条贱命可以换来沿海长治久安,确实也是值得的。  在考虑王直问题的时候,魏广德倒是没有去想开海的问题,而纯粹是从利益的角度去思考。  普通人,会从善恶进去判断,而官员更多的考虑的是利益。  如果真心投靠朝廷,让他召集旧部,以寇攻寇,不仅可以节约朝廷大量的剿倭军费,倭寇相互之间也熟悉,更加容易进行剿灭,而需要付出的不过就是几个官职。  胡宗宪一开始的计划其实是有道理的,只不过操作出了问题,最后落到这步田地,他不守信义的黑锅肯定是甩不掉了。  现在的大明朝文官们,其实还是很爱惜羽毛的,没人愿意被后人踩扁评论说人品怎么怎么差。  时也,命也,运业,或许注定胡宗宪留不下太好的名声。  魏广德出了都察院就直接回家,路上吩咐张吉去联系自己的好友,晚上家里赴宴。  旨意还没有下,今天周延见自己,不过是提前知会一声,让自己有所准备。  心里估算着,这一趟江南之行回来的时候肯定要明年,弄不好明年二月也未必能够到京城。  徐江兰,自然只能留在京里,来回奔波也是很辛苦的,自己单人匹马下去,速度或许还能更快点。  现在的大明朝,因为皇帝都长期旷工的原因,所以各衙门迟到早退的现象其实也很普遍,官员们也不当一回事儿,不少人在申时初就已经离开了衙门,也没什么人去管。  魏广德以往还算尽职尽责,这或许也是嘉靖皇帝看重他的原因吧。  毕竟,在满朝大臣都不怎么守规矩的当下,还有这么个准时上下班的员工,皇帝应该还是很欣慰的。  晚上的酒席上,人并不多,都是魏广德觉得信得过之人,都是以前在江西就认识的,只有劳堪和张科二人。  最近张科又开始活动,想要谋求新的外放的职位。  魏广德倒是知道张科所图的是什么,说是外放,其实不过是在京城呆久了,有点厌烦,他很羡慕魏广德捞到的御史官职,他其实也是想进都察院,这样就有机会出京去所属布政使司巡视,毕竟各道御史都是定期轮换的。  巡按御史下到地方,自然油水也不会少。  魏广德叫他们过来,没有其他原因,就是想让他们参详参详,为什么这次的差事会轮到自己头上。  要知道,魏广德一个月就去都察院两三次,无论如何都不该想到自己身上才对。  可是下午和周延的见面让他知道,此事似乎已经板上钉钉,无可挽回。  其实有差事是好事儿,只是魏广德有点心虚。  外面的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很,他得罪了首辅严嵩,这次苏州和杭州之行,会不会是严嵩或者严世番给自己设下的圈套?  那里,可都是胡宗宪的地盘。  劳堪、张科都是魏广德老乡,往日去严府上多是结伴而行,所以也或多或少有所察觉魏广德和严家正在逐渐疏远,只是大家都识趣的没有多问。  席间,听闻魏广德又可能接了差事南下,还是去办苏州府之事,张科双眼自然透露出艳羡的眼神。  苏州事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在席间两人看来,就是白捡的功劳,至于之后的杭州之行,不过是去监督行刑,杀个倭寇头子,也是送分题。  对于魏广德说出自己的疑惑,那就是为什么这些好事儿会落到他头上,而不是别人?  在劳堪、张科两人听来,一开始都以为是魏广德在他们面前赤裸裸的炫耀,只是后来发现魏广德似乎说话很认真,而且以往魏广德的为人也不是那种高调,喜欢显摆之人,这才开始思索此事。  “你们也知道,我之前和高拱高大人比较谈得来,所以走动多了一些,而高拱代表的是裕王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我和严阁老那里开始......”  魏广德话并没有说完,说道一半就停了下来,他知道,劳堪、张科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最近两次过去,我也感觉到了。”

劳堪点头认可道。  至于张科,却是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高拱来过魏广德家里几次,他们也是知道的,只是觉得这是私人关系,应该不至于影响到老乡之间的关系,魏广德找不到理由解释他为什么会和严家疏远,这个时候也只能搬出这套说辞。  “胡部堂和严阁老......”  张科忽然开口说出几个字,话落大家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胡宗宪的发迹,离不开赵文华,也离不开严嵩,这是朝堂上众人皆知的事儿。  要知道,在胡宗宪接掌江南剿倭重任前,他不过就是一个浙江道巡按御史,说起来和魏广德的职务一样,品级却没有魏广德高。  “应该不至于吧。”

劳堪斟酌着开口接话道:“至少苏州那边不至于,毕竟那里属于南直隶,善贷的老丈人还是南京守备,在南直隶的势力那是根深蒂固,倒是去杭州监斩王直的时候要当心点,别被胡宗宪坑了,弄出个李代桃僵。”

说实话,胡宗宪在江南剿倭中的一些劣迹,其实在大明朝流传的还是很开,京中不少官员都有耳闻,所以大部分人对胡宗宪的风评并不高。  只是,现今胡宗宪的位置特殊,身负剿倭大任,只要不是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涉及到谋反一类的案子,就算是俗有“疯狗”之称的御史都不愿意参他,因为讨不到好去。  在剿倭工作没有完成前,在严阁老还在位时,胡宗宪的位置都是稳当的。  现在的江南沿海府县,也算是被胡宗宪经营的跟铁桶似的,倭寇也不似当初来去自由,随意的抢掠。  当然,对此朝中也是有不同看法的,许多人都不认为这是胡宗宪的功绩,而是沿海各府县因为常年遭遇倭寇袭扰,自己完善、总结出来的一套抵抗倭寇的方法,说这是胡宗宪的功绩,那是在为他脸上贴金。  胡宗宪能做的,无非就是在府县遭遇倭寇袭击时,及时派出援兵救援而已,而这本身就是他的本职工作,自然不能算功绩,在彻底剿灭倭寇前,胡宗宪所作所为其实作用有限。  劳堪的话,自然正中魏广德下怀,他一直担心的就是杭州之行。  他可不认识王直,而且胡宗宪有保王直的前科,要到时候真弄个其他人代王直挨那一刀,做为监刑官的魏广德可就有大麻烦了,最起码履历上必然会被记上一笔,对于他未来的仕途升迁肯定会产生影响。  这也是魏广德一开始就把怀疑的目光盯在严家父子身上的原因,实在是自己和严家是真的分道扬镳,渐行渐远,严家对他做出点什么其实也不奇怪。  “其实,只要善贷处事的时候谨慎点,不要留下什么把柄被人抓到,虽然不敢说将来肯定出将入相,六部九卿的位置还是稳当的。”

这时候,张科忽然插嘴道。  出将入相,其实不过就是明朝大臣们对入阁的另一种说法,毕竟大明朝没有宰相、丞相这样的官职,内阁其实承担的就是这样的职务。  看到劳堪等人疑惑的眼神,张科就有点恨铁不成钢。  “你们看过各位部堂大人的履历吧,你们说说,除了吴大宗伯,谁人没有在外领兵作战的经历?  现在善贷所欠缺的,其实就是接掌一地民政大权,不过这是六部堂官要做的事儿,内阁阁臣倒未必都有经营地方的履历。”

前面那话,自然是说的吴山,后面自然是指严嵩。  吴山和严嵩经历类似,都是翰林官入阁的标准流程,也就是成为进士后选入翰林,之后直接迁礼部,最后冲击内阁。  只是现在,严嵩是成功走完了这条路,而吴山还在半道上,能否最终走到内阁这一终点,现在还说不清楚。  吴山和严嵩虽同为江西人,但是二人关系不睦却也是众人皆知的事儿。  至于其他六部尚书,吏部尚书吴鹏总理河漕时,就曾督兵成功镇压过河南师尚诏造反,户部尚书贾应春、刑部尚书郑晓则都有过兵部侍郎的履历,在任期间或是总督边墙,或是整备抗倭,都算是懂兵之人。  另外如工部尚书欧阳必进,就任两广总督时镇压过地方叛乱,还有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延也曾经任广东左布政使时,参与嘉靖朝对安南之役及之后平定崖州黎民起事。  至于最后的兵部尚书杨博,那就更不必说了,现在文官中最懂用兵的怕也只有此人了,否则怎么会先后接掌宣大、蓟镇防务,又很快升任兵部尚书之职。  “你的意思,让善贷南下,可能是那位的意思?为将来外放做准备,积累经验?”

张科的意思是说出任六部和都察院的老大,似乎都要有一些军事履历,在战场上立过功绩,而魏广德恰恰就符合这一条件。  当年误打误撞,跟着翁溥在宣府和蒙古鞑子打了一场算是大胜的仗,军事履历算是填上了,再要是把地方执政这一块补上,在张科眼中,一个二品官职妥妥的手到擒来。  现在的魏广德,还年轻的很,有的是时间去弥补这点缺陷。  至于让魏广德走严嵩、吴山那样亦步亦趋从翰林院转礼部再到内阁,张科不大看好。  而劳堪却是在张科提醒后,想到的是魏广德会被派到哪里去的问题?  江西首先可以划掉,大明朝不允许官员在老家做官。  如果真如张科猜测可能是嘉靖皇帝想要锻炼魏广德,为他将来外放地方做准备,那南直隶和浙江都有可能了。  不过南直隶很快就被劳堪也划掉了,因为魏广德的老丈人是魏国公徐鹏举,去南直隶任职可能性也比较小,那么剩下的就可能是浙江。  “你说,你当初可是在宣府,还有回朝后就吹嘘过,打败俺答汗你当时是成竹在胸?”

时间过了几年,劳堪有些记忆变得模糊起来,而且这样的话大多是在酒席上所言,现在他也变得有点拿不准了。  “他当初是这么说过,私下里才和我们说那是他吹牛,呵呵.....”  张科接话道,“这事儿我有印象。”

魏广德这会儿听到劳堪提到陈年旧事,心中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我怀疑,不会是那位打算拿你当替补吧?”

劳堪很不确定的说道。  “说清楚点,什么替补。”

张科急忙插话道。  “胡部堂除了之前计杀徐海,又把王直骗来外,最近两年主要功绩就是完善海防,说是让沿海百姓免免受倭寇侵袭之害,但是在剿灭其他倭寇上乏善可陈.....”  “不可能。”

没等劳堪说完,张科就摇头,“善贷去南直隶掌州府可能性大,去浙江可能性微乎其微.....”  “怎么就不可能,他可是在宣府打过俺答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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