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礼部通知,第二天一大早,魏广德就收拾好行头前往礼部衙门。 这次到了礼部衙门大门外,门口的小吏很是殷勤的把他请进二门,在公房里休息。 “大人们还有要务在身,处理好马上就传你进去。”
那小吏谄笑着说道,上次魏广德带人找上门来,可没对他客气,所以这会儿看着这个新科进士可是陪着小心。 魏广德进屋坐下后,喝了口小吏端上来的茶水,有点纳闷。 屋里没其他人,怎么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在小吏送上茶水要离开的时候,就被魏广德叫住。 “今天衙门里还有我的其他同年过来吗?”
魏广德好奇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是今儿上午来衙门的第一位进士。”
那小吏陪笑着说道。 “没其他人来?”
魏广德皱皱眉,有点奇怪。 “魏传胪,小吏怎敢骗你,今天到现在为止,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进士老爷。”
那小吏陪着笑脸认真说道。 在魏广德想来,安排进士来礼部领取朝考成绩,不管是选不选进翰林院,再怎么也该有几个人才对,像陈锡、戴科这些殿试排名靠前的,怎么着也该有几个被选进翰林院任庶吉士才对,怎么就我一个人。 没问出头绪来,魏广德只好坐下继续喝茶,等待礼部大人们忙完公务过来处理他这个事儿。 魏广德倒是不担心昨天那小吏传错话,把下午过来说成上午过来,没看到自己没有阻拦就进了礼部衙门。 先那小吏也说了,今明两天进士全部都要来,都是礼部和吏部已经安排好了观政去处的,都要过来领条子好去安排的衙门上任。 既来之则安之。 魏广德也懒得去多想,坐在那里一小口一小口喝着茶。 别说,这茶还不错,应该是明前茶,闻香还很清新浓郁,想来是地方上在清明前采制的,好的自然是贡品,其他的就送到京城各位大人府上和各衙门。 不多时,礼部右侍严讷就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书吏。 “魏传胪久等了,实在是公务太忙,我也是刚从尚书大人那里出来。”
魏广德那里敢继续坐在那里,在右侍郎进屋的时候,魏广德就已经站了起来躬身施礼。 “严大人客气,学生不敢当。”
魏广德虽然考中进士有了官身,但是毕竟没有授官,自称本官或者下官,那你是什么官? 没办法,这个时候的进士有点小尴尬,见到官老爷的时候魏广德还是选择自称学生。 “坐坐。”
严讷笑眯眯对魏广德说道,挥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这严讷虽然姓严,可却和严嵩一家没什么关系,他是南直隶苏州府常熟县,嘉靖二十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翰林编修,后因上书奏事和青词得了嘉靖欢喜,超授翰林学士,改迁礼部右侍郎算是奔向内阁的第一步了,魏广德自然不敢托大。 “严大人,不知道今天传学生来所为何事。”
魏广德官没有当上,先把官场上的道道学了个通透,装起糊涂来了。 “呵呵,朝考结束有些日子了,今明两天就是安排你们新科进士的去处。”
严侍郎笑笑说道,随即看了眼身旁站着的书吏,那书吏立即双手捧着一张条子递给了魏广德。 魏广德接过来一看,是一张文书,和其他进士不同的是,文书上注明的不是他去某某衙门观政,而是去翰林院充任庶吉士学习。 “按照条子上的时间去翰林院吧,尹台尹詹事现在掌院事,他你应该是认识的,都是老乡,呵呵......” 严侍郎继续说道。 魏广德收好条子就对严侍郎躬身行礼,“谢大人.....” “别谢我,只是礼部主管你们这些进士,所以才传你到这里来,朝考都是翰林院负责的,我们只是协助,选馆我们可插不上手。”
严侍郎也只是笑笑。 “严大人,不知这次有多少同年和我一起去翰林院?”
被严侍郎打断,魏广德虽然没有说出后面的话,还是恭恭敬敬的冲他行了一礼才开口问道。 今天过来后看到的,听到的有点古怪,居然没看到一个同年。 “你还不知道?”
严侍郎略微诧异,随后点点头,“也正常,我也是昨日才知道的,今科进士本来是不选馆的,朝考只是安排去处,昨日尹詹事上奏后,陛下单独把你点出来入翰林院庶吉士。”
说到这里,严侍郎眼中满是羡慕之色,感叹道:“魏传胪的隆恩真是让人羡慕啊。”
而此时的魏广德在听了严侍郎的话后,瞬间有点傻眼。 自己什么时候和皇帝勾兑上了? 这一科进士居然没有选馆的打算? 自己成了今科唯一的庶吉士? 魏广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这话该怎么接? 离开礼部衙门的时候,魏广德怀里多了一张条子,这是他去翰林院的文书。 出了礼部衙门上了李三的马车,回九江会馆的一路上魏广德还在思考着这个事儿,皇帝怎么对自己这么好? 纸包不知火,严家传过来消息的时候也说了,自己的名次是皇帝点的,严家清楚这点魏广德早晚会知道,所以并没有隐瞒什么。 当然,严阁老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也没有隐瞒,魏广德自然知道严家做了什么。 可以说,没有严阁老的推动,自己的卷子肯定到不了皇帝眼前,自然提拔名次就变得不可能了。 当时魏广德还以为是自己的文章做得好,可是现在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会事儿。 就算文章入了皇帝的眼,可是为什么把他点进翰林院? 好吧,因为被皇帝单独点出来,让严讷都羡慕,要知道他已经是进了入阁通道的人。 确实,入不入阁,很大程度上是看皇帝的态度,可是魏广德满打满算就见过嘉靖皇帝两次,一次是殿试,一次是传胪大典,话都没说过一句。 都说翰林院里的是储相,其实对于大量的翰林来说,能够最后走到那一步的毕竟是少数。 翰林院入阁之路其实没几条,一般是在翰林院熬到侍读学士或是侍讲学士,这个时候就是一个关键节点,下一步是转迁詹事府还是太常寺,另外还有一个方向,那就是入部,进礼部还是其他部衙任右侍郎。 一般来说,皇帝看中的人,会转迁到礼部右侍郎的位置上,然后考满升左侍郎,或转迁吏部左侍郎,入阁。 这是一个标准程序,大多数被皇帝看中的阁臣都是走这条捷径。 如果入部的时候进的是吏部,那么你就还有机会转礼部,但是如果是刑部、兵部这样的衙门,一般来说你和内阁就今生可能无缘了。 毕竟内阁就那么几个位置,每次补选内阁阁臣,礼部尚书只是人选之一,同时和他竞争的还有太常寺、詹事府那些翰林学士们以及礼部、吏部的侍郎。 而这些侍郎,也大多是由翰林院考满后出来的。 因为这些人选背后往往都有翰林的标记,所以才有了费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 可以说,礼部就是翰林院在朝堂上的自留地,没有翰林院经历的是进不了礼部衙门的。 魏广德前身就是小老百姓,自然对官场升迁是不甚了解。 但是到了这一世,特别是上京来赶考后,魏广德就从夏可范等进士,在京九江商人和让张吉收集了不少之前官场升迁的信息进行研究,特别是知道自己是被嘉靖皇帝点为传胪后,自信心有点膨胀了,专门研究了内阁阁臣的来历。 和过去魏广德想的完全不一样,明朝这个时期的内阁阁臣大多不是除礼部以外五部尚书中选出,而是出自詹事府、太常寺和礼部、吏部侍郎之中,而且这些人大多身上还挂着翰林学士的头衔。 至于后世看到的某某内阁阁臣有礼部尚书、吏部尚书或者户部尚书衔,那其实是入阁以后皇帝给的加衔,用来提升品级用的。 毕竟内阁阁臣就是大学士,而大学士品级是五品。 也就是说,明朝的内阁大学士大多都是礼部和吏部左右侍郎的位置直接入阁,而不是成为尚书后才入阁。 相反,魏广德很明确的感觉到,似乎成为除礼部尚书外,其他五部的尚书似乎就没办法入阁了。 之所以单独说礼部尚书这个职位,也是因为礼部是清水衙门,比较清贵。 唯一一个非礼部尚书入阁的六部尚书,那就只有焦芳了,他是以吏部尚书身份入阁,不过焦芳因为是走太监刘瑾的门路才被正德皇帝点头答允入阁。 嗯,有点特殊性,不能被当成常例。 这个发现,让魏广德吃惊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想到可能的答案。 明朝皇帝发明和重用内阁这个部门,本意上并不是用来管理国家的,而是为了削弱六部尚书地位与职掌权利的,让内阁和六部相互制衡。 如果是六部尚书入内阁,无疑会加重他们的地位和权利,特别是可以肆无忌惮插手六部事务。 想到这些,其实就是魏广德有点吃不准嘉靖皇帝到底是打算怎么安置自己。 以前,魏广德是以干臣的形式出现的,擅长应对一些问题,而不是题诗作画,词臣那一套。 如此,魏广德入不入翰林,其实并不影响他未来的仕途,大不了入六部,做到尚书之位,成为六部九卿之一也不枉他魂穿大明朝来一遭。 可是就在刚才,他听说是嘉靖皇帝把他单独提了出来,丢进了翰林院,这就有点矛盾了。 这是打算让我进内阁做大学士吗? 魏广德心里有点怀疑,其实更多的还是有点点恐惧。 别的进士考进翰林院,都是欢欣鼓舞的。 魏广德在参加朝考前后,对外也是这么一个态度,很想考进翰林院,向院内的学士们请教学问。 好吧,现在自己真的考进去了,还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传胪这个殿试名次就够招眼了,现在皇帝又给自己搞出这么一遭,魏广德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前几天,魏广德已经收到不少朝中大臣的帖子,让他有空过去坐坐,喝喝茶。 现在有了选庶吉士的事儿,魏广德可以预想到,消息传开后,怕是更多的帖子要飞到他跟前来。 至于为什么魏广德不是很想入翰林院做什么劳什子的庶吉士,好吧,他怕每个月要交的那篇作业。 庶吉士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官职,按照明制,庶吉士,读书翰林院,以学士一人教习之,说穿了庶吉士就是在翰林院读书的,由翰林院学士负责教导。 庶吉士很清贵,可是没权利,只是储备官员,也就是魏广德感觉有点吃亏的原因了。 别的同年不进庶吉士,都特么做官了,他还要继续苦哈哈的学习功课,按制每月还要交一篇作业评分。 魏广德把自己定位为办事的干臣,而不是擅长文章和书写的词臣,翰林院显然不是他呆的地方。 至于费翰林不入内阁,内阁阁臣是那么好做的吗? 大明朝发展到现在有多少庶吉士,又有多少人能冲上去? 随便给自己个官做做,能赚点钱就好了,把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纳几个小妾,人生也就完美了。 以自己超越现代很多年的眼光,就目前朝廷遇到的那些事儿,自己能出力解决的就解决,出力不了还有高个子顶住。 多好,生活无压力,只管享受。 可是,显然这样美好的打算是一去不复返了。 嘉靖皇帝把自己调进翰林院做庶吉士,就一点底薪,怕是京城的日子都过不下去,更别说赚钱养家纳小妾。 魏广德没想明白嘉靖皇帝到底什么打算,马车已经回到九江会馆,下车就被等候在此的劳堪等人围住问长问短。 和之前魏广德想的一样,他们都是对翰林院、庶吉士这个职务趋之若鹜的读书人,只是可惜,没这个机会了。 魏广德一改先前在马车上的愁眉苦脸,都不需要搓脸变身,脸上已经浮现出自信骄傲的笑容来。 “看看,我就说嘛,广德这次就是去做庶吉士了,可惜,今上午没传我过去,也不知道会被发配到哪个衙门观政。”
劳堪看到魏广德下车的表情,立马就笑着对其他两人说道。 “那是那是,广德,你是哪天去翰林院入职?”
夏可范羡慕的问道。 “今科都哪些同年被选进翰林院了......” 在劳堪夏可范羡慕的声音里,魏广德被他们簇拥进了九江会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