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太常寺忙着挑选官员,还有钦天监计算时间。
一天时间,相关的准备就做好,被选中的官员就赶紧准备行李,第二天就跟着中官王臻南下湖广。 勋贵代表诚意伯刘世延在南京,旨意已经发过去了,他会直接从那里启程前往安陆。 这些事儿,和魏广德当然无关,他依旧安心的校录《永乐大典》。 刑部大牢里,已经认下全部罪状的严世番再次被提审,。 别说,这让他有些纳闷。 他可是把黄光升、张永明他们想要听到的全部都认下来,怎么不拿去给皇帝看,又提审自己。 进入正堂,严世番一眼就看到堂上正中坐的是黄光升,两边还有张永明、林润等人,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虽然被狱卒提出牢房的时候他就知道是黄光升要审他,可看到里面的人一个没变,这说明什么? 说明自己当初写下的那份供词他们根本就没有送到西苑去,也就是嘉靖皇帝根本就没有看到自己的供词,否则绝不可能让他们这么齐整的出现在这里。 严世番心中暗骂,到这会儿他也想明白了,自己在江西那是白装了。 在京城的这帮人并没有因为抓捕自己就沾沾自喜,而是在押解他的过程中肯定动了手脚。 自己准备的那么多人,朝廷不可能一下子全部拿下,可让他们不能和自己联系,唯一的法子就是把人支开,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派出京城公干。 这样调虎离山的计策,他往日也没少干,想来是被徐阶那老头学去了。 “严世番,本官劝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你的罪证,莫要再心怀侥幸,可知天理昭昭.....” 严世番站在下面,看着黄光升在那里打官腔,抖威风。 倒不是黄光升爱显摆,而是因为审的是当朝大奸臣,这样的机会多吗? 黄光升说完话后,严世番只是白了黄光升一眼,只有一眼,看上去依旧如往常般淡定。 不过在内心里,严世番心中却是翻江倒海般不平静,内心里用能想到的所有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徐阶一家不得好死。 这是真的要把他往死里逼了。 才几日功夫,黄光升他们审案的方向就变了,以前可是不断追问他们如何栽赃陷害那些所谓忠良人士的,而今天画风却变成问他造反的事儿。 之前也问过,不过三言两语就被糊弄过去。 谁都知道,严家是不可能会造反的,这年头脑壳正常点的都不会想着要造反,白莲教那帮疯子除外。 朝廷里有明白人,点醒了这帮傻子。 严世番心里暗骂,可却丝毫没有办法,眼下的形势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招,肯定是不会招的,没影的事儿怎么招。 而且严世番也不相信黄光升敢对他用刑,以自己老父亲在皇帝那里的残念,就算自己有罪,也一定会派中官来看他一眼,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反告被人屈打成招。 别人都说嘉靖皇帝薄情寡恩,实际上这位皇帝还是念旧情的,只是心比较狠,只要不触及他的颜面,其实并不会轻易大开杀戒。 当初夏言怎么死的,杨继盛那些人为什么会死,还不是他们自己不会说话,指着嘉靖皇帝的鼻子骂他昏君。 以前的大明朝皇帝,对这样的场合一般都会容忍,只是他们不知道当今可不是以前的皇帝,有那么大的容人之量。 所以,他们都死了,或是嘉靖皇帝有意为之,或是刻意纵容。 朝廷的栋梁,大礼议的时候都不知道办了多少,真以为朝廷缺了谁还不能好好运转下去了。 “严世番,老实交代,是否通过罗龙文勾接倭寇。”上面的黄光升再度开口质问道。 在从徐阶府上离开后,黄光升就和所有参与审理此案的官员合计了两天,研究怎么审问徐阶和裕王府送来条子上列明的罪行。 最后选择了林润的说法,先对严世番审问,把所有罪状抛出去敲山震虎,之后重点提审罗龙文。 若他们执迷不悟,坚决不肯招认,那就用他们对付忠直大臣的方式,不能屈打成招,但可以栽赃陷害。 林润会从一起抓捕的严家下人中选出几人,或威逼或利诱,让他们作证,坐实严世番的所有罪行。 这些东西,一开始黄光升、张永明等贵为九卿的官员都是觉得不能接受的,不过上面有徐阁老,还有裕王府压着,而下面的林润其实在进京城的路上就已经想通了。 他林润其实已经和严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这次若是不能把严世番的罪行定死,那他接下来就会承受严家无尽的报复。 他当然不想等到那个时候,所以为了整死严家,他已经学会了不择手段,诬陷严家在江西的豪宅仿王府制式,据龙气,图谋不轨。 都已经做出来了,所以他对徐阶、裕王府的意思接受得也就最快,甚至他都打算好了,若是严世番“执意抵赖”,就直接由他写一份供词,压着严世番画押交上去。 这些手段,也是严世番之前对付反对他们的政敌的手段。 一天的审问,黄光升、张永明等人轮番上场质问,可严世番都坚决否认这些罪名。 他不能认,也不敢认。 最后,看着强装镇定的严世番被差役押出大堂,几个人眼神交流中都能察觉到对方眼底的一丝快意。 即便之前还认为不妥的官员,在看到严世番狼狈抵赖时,心中无不生起一抹快意。 用他诬陷别人的方式针对他,还真是一报还一报。 接下来,连续几日都是提审罗龙文,逼供、诱供手段齐出,倒是把严世番晾到一边不再理会。 不过越是如此,严世番心中却是越慌乱。 现在罗龙文的牢房也被换了一间,他们相互再也见不到,那怕是提审路上都不会经过他的牢房。 “开饭了,开饭了。”
在严世番坐在草团上发呆的时候,牢门被人敲响,牢门下一个小门被打开,放进一盒吃食。 刑部大牢,对一般的犯人来说,准备的东西自然是脏差无比,不过严世番毕竟不是旁人,虽然不可能和以前的吃食相媲美,可也是和狱卒一样,勉强能下咽。 严世番不是没吃过苦的人,在他小时候也有过清苦的日子,那是严嵩辞官养病的时候。 当然,这个清苦是相比之后锦衣玉食的日子来说的,实际上也别老百姓吃得好。 起身走过去,严世番提起食盒就准备进里面,耳中忽然听到几个送饭的狱卒在那里说话。 “裕王现在皇位是铁打的,没人能动的了了。”
“那是,景王这一死,皇帝就剩这么一个儿子了。”
“坊间流传说陛下吃丹药吃的,也不知道真不真?”
“应该不会吧,我家那口子上上个月病的厉害,还是我去道观求的香炉灰,人家还给送了颗药丸,吃下去几天就好了。”
说话间,几个狱卒渐行渐远,他们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只是偶尔响起“嘭嘭嘭”砸牢门的声音。 不过此时的严世番却一下子佝偻起来,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原先坐的那个位置。 又是两日后,严世番的牢房门再次被打开,不是送吃食的,而是两个狱卒进来提人,这是要再审。 再次走进大堂,严世番就发觉堂上几人面色都是满脸轻松的样子,似是胜券在握般。 罗龙文经过几次审问,最后在答应留下罗家一根香火的情况下,罗龙文已经招认了严世番伙同他勾接倭寇的事儿。 罗龙文私下里走私海贸的事儿,他的家人已经招了,以此为证据就足够要他的命。 这年头走海贸,不认识倭寇是不可能的。 不过,罗家的事儿却牵扯不到严世番身上,而他们要的就是他咬住严世番通过他勾接倭寇,意图谋反。 由林润出面和罗龙文进行谈判,最终罗龙文屈服了,因为他看不到一丝希望。 景王死了,他们最后的依仗没有了,严世番准备的后手失效了。 按照林润所言,他们不招倒是会一直被关在大牢里,一直苟活到裕王殿下登基,到时候会怎么样,谁能说得清楚。 留下一脉香火,是他们能给罗龙文最后的机会。 拒绝,他们就要开始用刑了,以他细皮嫩肉的可经不起几轮大刑伺候。 罗龙文是墨工出身,可却不是如家里下人般皮糙肉厚,想到大牢里那些刑具,再想想查实的证据,罗龙文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 严世番也必须死,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自己攀咬严世番,把他拖下水。 为了罗家留下一脉香火,罗龙文认下了他们列出来的所有罪名。 “只会是斩首,不会是凌迟或是腰斩什么的,不会那么痛苦。”
这是林润给他的最后保证。 而此时的严世番手里拿着的就是罗龙文签字画押的供词,只是他已经没有了一丝愤怒。 他其实在前两天就已经想通了,知道最后的结局,在景王死了的消息传进他耳朵的时候,他就想明白了。 虽然狐疑景王的死讯,可依旧有一丝不甘。 罗龙文的背刺,不过是他使用过的一些手段而已,都是自己用剩下的,只是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 不过这不重要。 “听说景王死了?”
严世番手里拿着罗龙文的供词,他没有想过把它撕得粉碎,这样的东西,有罗龙文在手,要多少有多少。 只是后悔没有早听罗龙文的建议,随船出海到倭国去见识见识。 “景王殿下于九日薨了,消息是十三日送到的京城。”
黄光升也没有隐瞒,直接就回答了严世番的问话。 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样的话,严世番知道,此话肯定不假。 若是有假话,单凭一个诅咒皇室宗亲的帽子就足够黄光升罢官下狱,甚至是被杀。 严世番低着头,看上去似乎在为景王默哀的样子,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做什么。 虽然希望破灭,可严世番这时候想的却是严家的结局,最后会被嘉靖皇帝如何对待。 严嵩会被赐死吗? 自己的儿子孙子会被斩首吗? 炒家灭族? 如果自己招了,把事儿揽下来,结果又会如何? 嘉靖皇帝会因为父亲的的关系,饶过他们吗? 后堂侧门处,魏广德伸出脑袋看了眼忽然安静下来的大堂,看到严世番低头在那里沉思。 略微思考片刻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要严世番这个时候没有大吵大闹说他们冤枉他,就说明严世番在知道景王死了的消息后,还没有失心疯,还是冷静的很。 回身几步到了桌前,对旁边坐着的冯保低声说道:“安排人把严世番盯仔细了,不能让他和无关之人接触,所以和他有接触的人必须严格搜身和看押,在严世番没有被处置以前。”
魏广德不知道严世番是否还有后手,可只要遮断他和外界联系,他准备的那些后手就全用不上。 严世番身上应该不会带着财物,都已经被林润抓人的时候搜走,可保不齐他会给看押之人许诺好处,让他们带信出去。 所以,魏广德才会如此吩咐冯保。 这边的事儿,裕王安排魏广德负责,而动用的人手则是由冯保调配。 冯保闻言没有做声,而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冯保当然知道其中轻重,魏广德和他也分析过严世番能动用的最后报复手段,无外乎就是鱼死网破。 魏广德不会告诉他景王的死有疑,可宫里每年不明不白死的太监宫女难道还少吗? 这时候,冯保忽然伸手指指外面大堂。 魏广德点点头,嘴角一扬挂出一抹笑容。 冯保看到,这才如释重负般。 他的任务,也是裕王交代的,他当然懂其中厉害。 裕王恨死了严世番。 或许真有遗传,嘉靖皇帝好面子,而裕王也一样。 当初严世番让他丢尽的面子,别说裕王,就连伺候裕王的太监没当想起严世番对外那句夸口无不恨的心痒痒。 “天子儿子尚行金予我,谁敢不行金者?”
他小阁老的名头,也是由这一刻起被坐实的。 严世番死定了。 魏广德这会儿也可以安稳的坐下,品起桌上的香茗,不过脑海里也在总结严世番的过失。 严世蕃有宰相权柄,却用在大肆搜刮朝臣的钱财上,这是他犯下的第一大错。 连皇帝的儿子也敢敲诈,真以为皇帝不知道,等机会罢了,这是他犯下的第二大错。 不跟父亲严嵩学习韬光养晦之术这是严世蕃犯下的第三大错。 把朝臣得罪光了,还想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