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商区，地理位置离总部较远。比不上翁琳琳的第一商区，近水楼台先得月，老板鼻孔多呼出一口气，翁琳琳那边马上就能捕抓到信息。也或许是因为翁琳琳在集团中的资历较老，所以鼻子被训得更加灵敏。但无论如何，亦慧总觉得，这些原因，仅仅是表象。不管如何，即便她与翁翁同级，她总能感觉得到，翁琳琳比她，更深入集团的核心。每次想到这点，她血管里的血液就好比虎跳崖的江水，呼啸奔腾。不过，这次的饭局，谭老头破天荒地，没有让翁琳琳参加，只带了助理和亦慧。这让亦慧窃喜之余更加好奇。好在，她眼不瞎，耳也不聋，脑子又精，很快把从各处看到听到的各种碎片信息拼凑起来，得出了这场饭局的缘由。原来，是因为正丰集团的小董事，也就是鬼见愁梁镇元的儿子梁昱光。这年轻人也不知道从哪里起的兴，忽然提出要投资一出舞台剧目，借此打造企业品牌文化。如今投资的渠道多种多样，集团多元化也是发展的趋势。小董事的这个决定，倒也不出奇。亦慧只是不明白，他干嘛不更直接点，投更热门的影视业呢？毕竟，在她这种外行人看来，如今影视行业中，若不是踏实想做艺术，捞钱的套路可是一套套的，有迹可循。比如，找一本还过得去的小说IP一改，剧本不用太考究，过得去就行。然后再请几个流量明星，拍一部PPT式的电影。当然，主题最好是青春伤痛类型。俊男美女，披着华丽的服装，在精致的场景中闹起情感纠葛，泼红酒摔玫瑰，分外好看。这样的电影拍一部太少，最好是，一、二、三、四、一部连着一部地拍，像老太太爱看的长篇古装电视剧一样，拍个没完。这下，便有了割又割不尽的粉丝韭菜。但梁昱光这个年轻人，似乎很有思想品味，想走不寻常路，仿佛是奔着搞艺术去的，直接点名就要整一出能在舞台上表演的，不能假唱不能抠图的，真材实料的舞台剧。后面，他又干脆说了，要舞剧，芭蕾舞剧最好，高端，还要原创的。其实，这也不是没有先例。这两年，国内的某酒集团，不就和某舞剧院合作了一部民族舞剧，通过一系列的营销，很快变成爆剧，刷遍全国各地的剧院。某酒集团的名头，也和这出剧绑在一起，广告效应极佳。话虽这么说，但亦慧就觉得有些不靠谱。首先，前期也没有调研，集团也没有相关行业的人。是挂名合作，还是以后会发展出一个分公司产业，一切都未可知。隔行如隔山，并不是种得了苹果，就种得了梨的。至此，亦慧总算知道，为什么要让她来这饭局。大概是，因为她略懂舞蹈，多少也能提供些话题聊聊。这样一想，她便知道，这个饭局重要性不强，谈不成什么重要合作，只是和合作方那边认识认识。至于后续的项目工作，也与她无关，不然，谭老头不会一丝信息也不透露。亦慧本来窃喜的心变得有些灰了。既然不重要的饭局，干嘛非要点名她出席？会跳舞会唱歌的员工，集团里多的是，都是些脆生生的应届毕业生。怎么的，她都混到这把年纪，爬上了高管级别，还要扮上相，陪相公们喝酒耍乐，当个提供话题的花瓶？但很快她也就想开了。人在江湖混，哪顾得上身份？谭老头官高一级，不也得出席嘛。至于为什么要她参加，很明显，这饭局虽然轻松，但有些前期的工作沟通，不是随随便便的人能听的。于是亦慧倒是放松，又看到谭老头与那刘总连玩笑都开得，似乎是旧识，她也就更不用费心应酬，专心吃喝，当背景板。直到那人的出现。这位姗姗来迟的所谓“艺术家”，打扮得十分时髦，把在场的无论是不是从事文艺行业的人，都给比下去了。本来刘总的络腮胡颇具文艺气质，但和他一比，就好像是没空刮胡子的中年男人。他那和雕塑一样符合黄金比例的身材外面，套着一件浅军绿色的短袖衬衫，下着一条银灰色反光布料的长裤。这样的穿着非常奇特，普通人谁会这么穿？简直奇装异服！但奇葩的组合搭在他身上，就很和谐，带着一丝前卫的时尚气质。亦慧的笑容消失的那一霎那，浮起了许多模糊的意象。骄傲的雄孔雀开屏时抖动的羽毛搅动着空气的流动，知了在树上放声大喊的季节里热浪一阵一阵地袭来。然后模糊的意象又变成了具体的东西。一个白色的半边面具，一条对方未接收转账的微信提示，最后还有一个只存在于想象中的人体头颅装饰品。他妈的，这男人的头颅骨简直太完美了！第二次见到这个男人，亦慧还是不由自主地在心里赞叹。哦，不。这已经是第三次见到他了。她觉得奇怪，这不符合逻辑，明明这种人，就该让人过目不忘的，她何以会忘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亦可生日那天，在她家楼下开着奥迪车经过的男人。在她神游的这分钟中，刘总已经把这男人介绍给了谭老头。很时髦地，他只介绍了个英文名，便是那微信上的名字“Erick”。Erick眼神慵懒，浅笑道：“以前生活环境的缘故，习惯了大家叫我英文名，中文名我一时半会还真反应不过来，真不是装逼。”
“同意，我倒是习惯了中文名，回加拿大，别人一叫我英文名，我半天不知道那人在喊我。”
谭老头也笑道。“名字就是一个符号嘛。”
刘总附和道，“以前读书时，大家还互喊外号，最后毕业的时候，连原名都想不起来。”
大家都笑了，亦慧那消失的笑容，也很快回到脸上。刘总侧过身。亦慧知道，要互相介绍了。她知道他会认出她。他的外型和气质让人过目难忘，亦慧也不是大众脸孔，让人随随便便可以忘怀。从小到大，她在人群中向来突出。无论是对于自己的外表，还是人际魅力、吸引力，她都有自信，甚至自负。“这是正丰商业公司的徐总。”
刘总向Erick介绍道。“徐总？”
Erick的脸上露出了迷茫。这个表情只存在于刹那间，很快便如烟般消散。他依旧微笑着道：“你好，徐总。”
仿佛从来就不曾见过面。亦慧这次的笑容倒没消失，一直挂在脸上，直到大家坐下来，开始吃饭，她才发觉自己脸上的肌肉，似乎有些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