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可一脸发愁，活像一个发皱的橘子。亦慧所讲的，正是她所烦恼着的问题。虽说如今婆媳之间相处着，也算平静。可她心里明白，那是她忍耐讨好换来。她在成长中，已经学会了将自己的感受放在别人感受之后。可那也只是偶尔。若日日月月年年都这样压抑着……难怪大家都说媳妇熬成婆。这样熬出来的人，能有几个不是心理变态？况且，这婆婆才来几天？若长期住下去，那又不同。同一屋檐下，难免磕磕碰碰。日子久了，肯定会生一场大战。毕竟，姐姐也说，婆婆和自个女儿都相处不来。她望向姐姐。亦慧道：“这种家务事，我可教不了你。诺诺的奶奶不和我们一起生活，我没有经验。就算有，也是纸上谈兵。再说了，我真教你，你敢照做吗？人际交往的技巧，在家人身上是没有用的。”
亦可听罢，只能无奈地讲：“唉，走一步看一步吧。且看着……我觉得夏栋心里也不愿意他妈长住，他觉得约束。算了，让他去解决吧，人家母子连心，没有隔夜仇。我才不当这个坏人！”
“噗！”
亦慧忍不住笑出声，“你还想让夏栋解决啊？他是头埋进沙里，没看到等于没发生的鸵鸟性格。你让他解决，那你就好好准备着，和你婆婆长住吧。”
“长住就长住吧，若现在是妈妈要来长住，想必夏栋也是没意见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亦慧不出声。亦可还想说些什么，此时陈嘉民与诺诺就回来了。诺诺一走出电梯，看到玄关口亦可的鞋子，便嚷着：“小姨来了吗？”
接着人跑进客厅，朝亦可冲过来。“站住！”
亦慧皱眉，“演什么久别重逢的戏？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不许再扑小姨了！”
“哦。”
诺诺乖乖站住。“我告诉你多少次了？如果小姨肚子里有宝宝，那你就麻烦了！”
“小姨肚子里有宝宝了？”
诺诺惊喜道。“我是说‘如果’，你听不懂啊？”
亦可尴尬笑笑。天哪，连小外甥都变相催生。已婚未育女性真的太难了。“小姨，你跟我过来，我有些问题要问你……”诺诺对亦可说，眼神瞟了一眼亦慧，又望向自己房间的方向。亦可知道他想要带她去房间里，于是便站起来。但亦慧制止了。“诺诺，”她脸蛋肌肉绷紧，“你今晚也该玩够了，又是去小姨家玩猫——”“小姨家的猫被关起来了，根本摸不到。奶奶不让放猫出来。”
诺诺辩道。亦可知道他口里的“奶奶”，正是她的婆婆。唉，自从婆婆来了之后，家里猫咪的生活是一夜回到解放前，从《猫咪后院之家》变成了《监狱风云》。“那你不也和爸爸去看了电影？你今晚的学习任务完成没？”
亦慧问。诺诺低下头。“好了，赶紧回房间学习。”
亦慧道，“我知道，你想和小姨开读书讨论会。别急，我才给你买了《哈利波特》全套书，很快就到了。到时候你再和小姨讨论也不迟。有什么看不懂的，也可以问我。”
“真的吗？”
诺诺抬头，眼里满是光芒，“太好啦！”
“好了，回自己房间吧，我和小姨还有话说。”
诺诺乖乖进房。亦可低声问道：“你真给他买了书？”
“当然，”亦慧挑挑眉，“骗孩子干嘛？”
亦可还没来得及说话，亦慧又道：“只不过是全英版的，哈哈！”
说着，她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个妈妈呀……”陈嘉民拿着保温杯走过来，在亦慧身旁坐下，“真是个狡猾的狐狸妈妈！”
亦可与姐夫寒暄几句，又询问了昨天他们一家去露露花园游玩的经历感受。陈嘉民一听就来劲，滔滔不绝地讲个没完。亦可也感兴趣，听得津津有味，直后悔自己没有跟着去。亦慧对此没什么可讲的，插不上嘴，又不感兴趣，听得乏味。便道：“行啦行啦，一个花园而已，长篇大论。”
“唉，什么时候，我才能够拥有一个花园啊！”
陈嘉民感慨道，有意无意地望向亦慧。亦可知道，姐姐姐夫在置业时，曾有过分歧。当时陈嘉民看中了一栋郊区的别墅，为的就是那接地气的前后花园，既可以养花，还能给诺诺养只狗子当宠物，周末时可以在院子里烧烤聚会。但亦慧嫌弃那房子地理位置太偏僻，她不喜欢。她更倾向于购置大平层，地段要靠近市区，越繁华越好。当然，最后肯定是亦慧的意见占了上风。带花园的房子确实很美好，很有诱惑力，亦可也想着周末能和姐姐一家，在花园中烧烤聚餐。但住得近的好处更为明显。比如现在，她就可以在下班的途中，跑一趟姐姐家，和她说说话。所以，亦可听到姐夫的感慨，聪明地选择不接茬。转而话头一转，把话题引导到工作上。于是她又吐槽了好一会今日去新店开工的所见所闻。亦慧与陈嘉民便跟着开导了几句。聊着聊着，时间已到了晚上九点。亦可站起来，表示要回家了。亦慧进厨房里，把亦可带过来的，还吃剩下的荔枝递给她，让她拿回去。又道：“让你姐夫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啦，我搭地铁，很快的。姐夫才刚从我家回来，就不要来来回回地跑。”
“跑什么跑，不过是开车。”
陈嘉民说：“走吧，女孩子大晚上的，坐公共交通，不安全。”
“哪就那么夸张……大把这个时候下夜班的女生呢！”
亦可边说边穿鞋。亦慧道：“对了，我这有人送了好几箱牛奶，喝不完，你拿一箱回去吧。”
说着，自己换上了室外跑鞋，“你出了地铁还有一段路要走，肯定拿不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亦可见状，也不推辞，只说：“好的。”
亦慧转向嘉民道：“我开你的车吧，顺便看看那蹭到的地方修得怎样。”
“我看了，完好如初。”
嘉民把车钥匙递给亦慧。“对了，花了多少钱？你等等发微信告诉我。”
亦慧说着，提着一箱牛奶，与亦可走进了电梯中。电梯直接下到了地下车库。亦慧围着车子绕了一圈后，觉得没什么问题。于是姐妹俩上车。车从车库开上地上，汇入夜晚的车流中。两边的高楼大厦发出流光溢彩的光芒，镶嵌在其身上的巨大灯管，勾勒出城市夜晚的线条。“姐夫还真的很喜欢种花。”
亦可道，“没有养一个花园还真的很可惜。”
“你就听他说。他上次还说，别墅吃饭在一楼，睡觉在一楼，手机忘了拿，都要爬上爬下的找，太累，还是大平层好。”
“真的？”
“嗯，他那人兴趣广泛，三天两头，想一出是一出。”
“总之大房子就是好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一样住上大房子……我家里的东西本来就多，都堆不下了。如今又多了一个人，更觉得挤了。”
“说到这个，我倒想起一件事。你姐夫呀，居然还惦记着要买你那边的房子。唉，真是无语。”
亦慧边说边打着方向盘，车子沿着马路拐了个弯。“为了诺诺读书吧？”
“那还能为啥……”“想想也是，我那房子，除了双学位，没啥别的优点了，”亦可道：“四舍五入对于我来讲，属于优点全无。”
说到这，亦可吐了吐舌头。她怕姐姐顺水推舟地讲起生孩子问题。但亦慧并没有抓住这个点不放，而是深深地从后视镜瞧了她一眼，眼神挪开，接着又看一眼，才道：“夏栋和你的钱，还是分开管的？”
得到肯定答案后，她又问：“他在银行，公积金应该不少吧？你们有没想过……按揭一套房呢？工作了这些年……总存够……首付了吧？”
亦可听着这话，望向姐姐。她总觉得哪里奇怪。很快地，她便敏感地觉察到，姐姐这次的提议似乎底气全无，与她往日给出建议时的不容置疑的语气大不相同。仿佛不是在建议什么，更像在酝酿着，试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