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他们继续连夜赶路。
晋王等人为了避嫌,早就先行一步。
庞嘉雯的马经过程蓉的马车时,程蓉探出头来,一把掀开连帽。
她叫住庞嘉雯道:“郡主,借一步说话。”
庞嘉雯坐在马背上,拉住缰绳道:“我没有什么想跟王妃说的,今天这点小礼物,就当是我可怜王妃施舍的。”
庞嘉雯说完,策马而去。
程蓉揪住车帘的手逐渐握紧,突然大声喊道:“当年那个去肃州刺杀郡主的刺客,是晋王派去的。”
“什么?”庞嘉雯勒住缰绳,掉转马头。
再次来到程蓉的车边,她冷戾道:“把你刚刚说的,再说一遍。”
程蓉捏了捏拳,抬眸直直地望着庞嘉雯,一字一句道:“当年皇上有意让楚王和康王同郡主定亲,晋王得知后心有不甘,派人前往肃州刺杀。那个刺客……还是让我父亲花大力气找来的。”
庞嘉雯看着愤恨的程蓉,冷笑道:“所以说,当初那场刺杀,王妃和令尊都是知道的。”
程蓉将车帘拽下,心里起伏不定,迟疑地点了点头。
“是。”
庞嘉雯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冰冷。
“驾!”
程蓉的贴身丫鬟紫晴见庞嘉雯走了,连忙查看程蓉的手有没有被勒到。
“王妃,您不该告诉郡主这件事的,要是她查出来是你做的……”
程蓉闻言,直接愤懑道:“就算她查出来又怎么样?难道我和晋王还分得清吗?”
紫晴红了眼睛,小声道:“那我们也回吧,晚些王爷就该发现了。”
程蓉嗤笑:“我现在还怕他会发现吗?”
紫晴慢慢噤声,心里也很是难过。她们王爷也太狠了,竟然一直以来都是故意不要孩子的。
可怜王妃,一个人喝了那么多补药也无济于事。
“药?”
“王妃,您喝的药!”
程蓉愤然,悲戚道:“倘若我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那他也别想了。”
这一辈子,都别想了。
……
回家后,庞嘉雯当即沐浴更衣。
可才换好衣服出来,头发都还是湿的,赵律却来了。
黄昏的光从支开的窗户外透进来,照着翻开的书页,把白色的页面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赵律坐在罗汉床上,正垂首望着书本,神情惬意,也不知道来了多久了。
庞嘉雯诧异道:“如意呢?”
赵律翻开庞嘉雯床柜上的书,淡淡道:“沏茶去了。”
庞嘉雯看到他那张脸,很快就回过神来。
今天的他没有戴面具,如意指不定惊成什么样子了,怎么会还在?
庞嘉雯擦拭着头发,坐在梳妆镜前准备梳妆。
赵律从后面走过来,打开她的首饰盒,给她挑了如意翠翘,还有珍珠步摇出来。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娴熟地帮她擦着头发,然后说道:“你入宫后,赵翼肯定会威逼利诱,你只需要对他说,一切听从你父亲的安排即可,其他的不用理会。”
庞嘉雯转头望着他,轻笑道:“那要是我父亲安排我嫁去鞑靼怎么办?众目睽睽之下,我又不可能反悔。”
赵律笑道:“无妨。到时候我会请旨送嫁,待你出关后,我直接将你带去云南。”
“鞑靼若真有本事,不妨来云南一战。”
庞嘉雯从镜子里看他,见他神情淡然,目光温和。倘若不是眉宇间那抹戾气,她或许还以为他只是说笑的。
“云南很美吗?”
“很美。”
“那你真的是魏王的儿子吗?”
赵律摇头:“不是。”
“他只是我的叔叔,小叔,嫡亲的。”
庞嘉雯惊愕地望着他,嘴巴张得大大的,都可以塞进一个鸭蛋了。
赵律伸手,帮她把嘴巴合上。
“魏王妃也不是我娘,我娘是郭惠将军,李老夫人是我的养母,也是我很敬重的母亲。”
“不过……魏王妃对我很挺好的。”
庞嘉雯想起了那位在东宫逝世的承和太子,他的死或许另有隐情。
但刚刚得知这些,庞嘉雯也不好胡乱猜测,便道:“那你为什么同时有两个身份?”
赵律道:“因为我娘不愿我认祖归宗,但是我爹又抱有一丝侥幸,希望我娘可以生下我。但他怕我将来会被别人查出来不会放过我,临死前请求太后照顾我。”
“太后是我的亲祖母,是她安排我在魏王府的身份。”
庞嘉雯道:“那个时候,郭惠将军她还活着的,那后来呢?”
赵律目光一暗,轻声道:“在我出生三个月后,她去为我爹殉葬了。”
庞嘉雯突然觉得心脏漏了一拍,说不上是难过还是惋惜,久久也没有说话。
赵律摸了摸她的额头笑道:“傻丫头,别想了,这些都已经过去很久了。”
庞嘉雯想到他和李老夫人的母子感情很好,便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身份的?”
赵律道:“三岁的时候。”
“太后的身体日渐不好,要人送我去云南魏王府,以免得我将来拒绝承认赵律这个身份。”
“我去了三年,六岁的时候回来的。
“再后来,十岁以后,又去了。”
“来来回回,很少在京城久待。十几岁的时候喜欢上了打仗,打了好几年。”
“魏王顺势帮我请封,我觉得他不想久居云南,就回京了。
“四年前,魏王世子出事,我回去了。”
“魏王想要报仇,我也帮他了。”
庞嘉雯诧异道:“魏王世子那件事,真的是皇上做的?”
赵律拧着眉道:“他的表现看起来很无辜,还因此猜测太子,把太子给赐死了。”
“但魏王世子中的毒与当年他给我娘的药是一样的,所以他也不算无辜。”
“你娘?”庞嘉雯又惊了。
赵律笑道:“是不是很复杂?”
庞嘉雯点头:“是的,我都听不明白。”
赵律坐下来,将她圈入怀中,懒懒道:“其实,也不复杂。”
“那时我外祖父一家满门忠烈,却全都被泄露军情,战死沙场了。我娘从赵翼的嘴里知道是先帝做的,就想报复。当时她死里逃生,对外说是失踪了,实则被我爹藏在东宫里。”
“我爹知道她很恨皇家,也不打算化解这段仇怨。他知道我娘给他下毒,便装作没有这回事。等到毒入肺腑,人也救不回来了,他就慢慢指引我娘看清楚赵翼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娘也就死心了。”
“许是他大义赴死,反倒化解了我娘心里的仇恨,所以我才得以降生。否则的话,以我娘的性子,我怕是早就化为一滩血水,死的时候兴许都还未成形。”
简简单单几句话,却藏了不知道多少恩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