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气氛像是在瞬间凝结。
顾筱筱紧张得浑身血管都要爆炸似的，迎着顾惊羽不加掩饰的疑惑表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磨过桌面。
“这些人曾经是我朋友，就算现在我们分开了，可我总得顾念几分以前的情分。哥哥，你不知道，以前我们关系可好了，上课吃饭睡觉都是一路，只是末世后忽然就疏远了。”
“是吗？”顾惊羽端详着手中茶杯，“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虽然忙于工作，却也陪伴了你许多时光，对你事情不说如数家珍，也算是知之甚多，可却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这些好朋友。”
顾惊羽自嘲一笑，“看来是我太自信了。”
顾筱筱起先觉得顾惊羽是话里有话，暗示她此刻的借口并不高明，可听到最后她又觉得不像，心中狐疑，嘴上却安慰道，“哥哥，你千万别这么说。爸妈工作忙，我是你一手带大的。我还记得不管是学校的亲子活动，还是家长会，都是你来参加，就连老师都忍不住调侃我有一个小爸爸。”
顾惊羽垂着眼皮儿，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可不受控制上扬的唇角却泄露出他此刻的好心情，仿佛被顾筱筱拉回了美好的过去。
见状，一直紧绷身体的顾筱筱无声松懈下来。
看来顾惊羽并未察觉异常，最近对唐梨等人的诸多关注都是为了处理那起案子对顾家造成的负面影响。
柳言在骗她。
根本没有第二份报告。
一定是柳言对她私自行动，逼走唐梨等人的行动不满，故意恐吓她，想看她整天惴惴不安惶恐度日，以达到惩罚的目的。
真是可恶！
顾筱筱藏起心中的愤怒，甜甜一笑，“我就随口一问，竟然还惹得哥哥不高兴了，那我不问了，哥哥你忙你的，我好不容易从研究所出来，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当然可以，你向来在家里待不住。”顾惊羽并未阻拦，爽快得顾筱筱都忍不住诧异。
可就在她高兴地走到门口时，身后忽然传来顾惊羽的声音，不急不缓，却让顾筱筱呼吸一窒。
“对了，在你待在研究所这段时间，调查组的人曾来询问过一些事情。他们说，在三秀死亡之前，你曾多次与她见面。一个外城的底层幸存者，你是怎么跟她扯上关系的？”
哪怕是背对着顾惊羽，顾筱筱也能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如芒在背。
顾筱筱眉头紧皱，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盯着顾惊羽，“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怀疑我杀了三秀？难道我还能给她投毒吗？”
顾筱筱鼓着腮帮，气得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朵后，乌黑的大眼睛闪着愤怒的光，“我为什么跟她见面？她最开始来办公大楼要求处死食物中毒案件的犯人时，我就在场。我觉得痛失爱子的她很可怜，此事也算是因我而起，我想补偿她，不可以吗？”
顾筱筱掏出自己的id卡扔到地上，“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去查我的消费记录，是不是转了一大笔积分给三秀。不止是她，还有很多受害者，我都跟他们见过面。是不是这些人出事儿了，你们都会怪在我头上？”
顾筱筱泫然欲泣，泪眼婆娑，“外面那些人说什么我都可以不管，但我万万没想到，哥哥你竟然也会怀疑我。”
抽噎声并不大，却像是呜咽的猫崽子，格外惹人怜惜。
在有些凝滞的气氛里，顾筱筱清楚听见了顾惊羽的一声长叹。
随后，他站了起来，慢慢靠近，一只大手压在了她的头顶，一如从前。
“你脾气怎么这么大？只不过问一声，你就开始发火了。”
顾惊羽掏出手帕，替顾筱筱擦干眼泪，轻声道，“你的答案跟我回复调查组的一样”
顾筱筱努力睁大眼，试图看清顾惊羽的表情。
可方才瞬间爆发的质问和委屈并不全是做戏。
从得知自己的身世那一刻起，她二十几年的骄傲、亲人、生活都在瞬间化作乌有，缠绕在她心头的恐慌、惊惧都在此刻化作眼泪流淌而出，以至于眼泪根本收不住。
顾惊羽也不阻止，只安静地给她擦脸。
一直到顾筱筱心情终于平静，顾惊羽才笑道，“这么爱哭，以后离了家人可怎么办。”
顾筱筱心里一个咯噔，着急忙慌道，“那我就永远不离开家里，哥哥你说过会永远保护我的，难道现在说话不算数了吗？”
顾惊羽收回手，“平时整天跟在贺延巍屁股后面跑，怎么不见你想起哥哥来？”
见顾筱筱还欲再开口，顾惊羽看了看门外探头探脑的异能者，拍拍她的肩膀，“好了，不是还想出去玩儿？去洗把脸，哭得跟花猫一样，别再甩开保护你的人。案件的调查结果还未完全公布，怕有过激情绪的人会迁怒顾家，转而伤害你。”
顾筱筱握着手帕出门，与门外候着的陌生异能者擦肩而过。
待走到小院外，她回头看着被关上的书房门，原本伤感的眼睛里满是凝重。
“小姐，您怎么站在太阳下？万一晒伤了可怎么办。”
不知何时，王伯站在顾筱筱身旁，撑着伞，遮住了头顶可将人灼伤的烈阳。
顾筱筱瞬间挂上一副失落的神情，转身望向这位在顾家看着她长大，最是偏宠她的老人。
“……王伯，哥哥他最近变得怪怪的，说的话我都听不太懂，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王伯对上顾筱筱难过又疑惑的眼神，扯了扯嘴角，“可能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少爷太累了。等过一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顾筱筱重新望向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语气依旧楚楚可怜，“刚才进去的人是顾家派出基地执行任务的异能者？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他。”
王伯，“近些年归顺顾家的人很多，小姐也不可能全都认识。”
顾筱筱眯了眯眼，反手擦了擦面上的泪痕，“王伯，我想去研究所找妈妈。”
王伯愣了下，显然没料到刚搬回家不久的顾筱筱会提出这个要求，不过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表示立马安排车辆。
眼看顾筱筱离开，王伯站在小院门口，回头望向书房，只来得及瞧见本该撑开透风的木窗被合上。
想到方才顾筱筱种种试探之言，王伯只觉得滑稽可笑。
老天爷，你可真爱捉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