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蒸鱼被手艺极佳的厨师特意做出了腰身拱起，张翅欲飞的形状，取的就是鱼跃龙门的吉祥兆头。
可现在飞鱼落地，仿佛一下子将主人家的美好祈愿给摔了个稀巴烂。
“快擦擦，有没有烫到？”
杜衡抓起桌上装饰用的餐巾，擦掉沾在唐梨身上的鱼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您没事儿吧？”
侍者惶恐不安地站在原地，脸色煞白。
碗碟碎裂这个向来都被视作不详的征兆发生在大喜的寿宴上，顿时吸引来周遭所有人的目光。
“这是哪家的人？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贺家最近真不太平，前脚食堂出了问题，后脚贺家二少就进了医院，贺家老爷子的寿宴上又闹出幺蛾子，这兆头可不太好。”
“偏偏是这道鱼跃龙门被摔碎了，再想想最近基地里的风向，贺老爷子怕是要气死了。”
侍者还在不停道歉，分明是个大男人，此刻却像是被欺负的小可怜。
唐梨低头看着被油汁浸透了的衣服裤子，肯定是洗不干净了。
“对不起，衣服我赔给您吧。”侍者手足无措，弥补的话说出了口，脸上却写满了为难，显然囊中羞涩，“……请问需要多少积分？我一定会赔偿你的。”
他反复强调“赔偿”二字，没由来让人心里不舒坦。
脾气火爆的顾慧妍怒叱道，“谁稀罕你那几个积分？我泼你一身热油，再给你几个积分作为补偿，你乐意吗？”
侍者表情错愕，恐慌写在脸上，大声求饶，“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没想到客人会忽然转身，请你们不要惩罚我。”
顾慧妍眉头一皱，觉得眼前这人怕是有被害妄想症，谁说要罚他了。
唐梨本没把衣服放在心上，这就是随便穿的，只想寻个地方清洗一下，换身干净衣服。
万万没想到，一些客人已经开始说长道短。
“这在别人家里做客，怎么还这么斤斤计较？非要惹得主人家不高兴了，才肯罢休？真是没教养。”
“我从来没见过这些人，应当是一些排在末流的异能者。你们都知道很多素质低的人一旦获得了能力，就会变得自大狂妄，看不起人。这就是我最讨厌末世的一点，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这个人真可怜，她不会真的拿热油泼回去吧，这简直是酷刑，太残忍了。”
议论声像是一只只嗡嗡乱飞的苍蝇，绕在唐梨周围，仿佛她们做了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情。
段磊揉了揉耳朵，怀疑是不是他听力出了问题，瞧瞧这些话是有脑子的人会说出口的？
顾慧妍简直气笑了，到底谁才是受害者？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都是智x吧？
“这附近的餐桌都已经上了这道菜，你特意绕远路，凑到这一桌面前，不是事先预谋难道是失神走错路，绕了大半个宴会厅？”
低沉有力的质问声瞬间盖过了所有议论声，仿佛直插海底的擎天柱，一下子震住了所有因人言掀起的滚滚波涛。
这声音太陌生，唐梨本以为只是某个乐于助人的好心人，循声看去时，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如遭雷劈，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是他？
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完美衬托出他高大威武的身躯，行走间，结实膨张的肌肉完全不像五六十岁的中年男人。
他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神情，那身形却如山一般沉稳可靠，让人打心底生出安全感。
“父亲。”
“顾先生！”
顾盛茁轻点头，算作回应。
几步走到侍者面前，因为身高缘故，顾盛茁看人时居高临下，压迫感油然而生，“解释原因。”
男人习惯了雷厉风行，说话也干脆利落。
先前还嘴皮子利索地连连道歉的侍者脸色苍白，唇角嗫嚅，一个屁都放不出了。
这般前后的反差不得不令人多想。
“真的耶，顾先生不说我还没注意到，厨房可是在咱们对面，怎么这人端着鱼跑这边来了？上菜都是从远到近吧。”
“嘘！别说了！小心惹上事儿！”
顾慧妍终于明白过来，火冒三丈，“你竟然是故意的！说，是谁指使你的？！”
杜衡替唐梨擦拭油污的手停下，缓缓伸向了腰间。
忽然被炮火集中的侍者慌了神，尤其是杜衡那仿佛看死人的冷锐眼神，仿佛下一秒就会掏出枪支毙了他，更是吓得侍者语无伦次，“没，不是的，这真的是个误会！我是无辜的。”
“爸爸，您太凶了，都把人吓得不敢说话了。”
斜地里忽然伸出一只手，亲昵地挽住顾盛茁的手臂。
顾筱筱瞥向一身狼狈的唐梨，“应该让人先去换衣服，就这么站在这里多不好，毕竟是女孩子。”
“筱筱说得对，其它事情可以稍后再说。”本该在宴厅最前面的位置落座的乔玉书跟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唐梨一圈，像是在观察她是否有受伤，最终目光定格在唐梨脸上，温柔笑容里满是久别重逢的惊喜。
“唐梨，先去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我让人给你准备衣服。”
顾惊羽和顾盛茁不约而同地露出疑惑表情，显然没想到乔玉书竟然认识唐梨。
乔玉书，“说来话长，以后再谈。”
“各位，真是对不住，出了点小问题。”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贺谦打着圆场，“唐小姐，我已经安排了医生，你先去看看有没有受伤，干净的衣物马上送到。至于其它，寿宴后，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侍者面色苍白，像是已经预料到在人前不争取，人后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张嘴就要求饶。
可身后的异能者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绝对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
侍者两眼凸出，嘴里呜咽声虽含糊不清，谁都能听出是在求救。
顾筱筱，“厅里这么多客人，前后忙碌，交错往来，一下子昏了头也是人之常情。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何必要闹得一位老人的寿辰都不得安宁呢。”
顾慧妍讥笑一声，“少来装老好人，要是你被泼了一身，指不定闹得天翻地覆呢。”
乔玉书拍了拍顾筱筱的手背，示意她不该说此话，“没有谁比唐梨更有权力处置此事。”
顾筱筱刷地转头盯着乔玉书，抿了抿唇，不吭声了。
一直沉默的唐梨成为众人焦点，她像是在走神，眼神没有落到实处，过于灼热的视线让她找回思绪。
“宴席后，劳烦贺先生将此人交由我来提审。若真是无心，此事就此揭过。”
另一种可能，唐梨没有提，大家都心知肚明。
如果真的是有人针对，那唐梨也不会善罢甘休。
唐梨不想在宴席上闹大，贺谦求之不得，保证一定会将人给看好。
恰逢贺家安排的医生到了，唐梨拒绝了贺家与乔玉书准备衣服的好意，在顾慧妍的陪同下，去房间里换衣服。
临走前，唐梨望着将她团团围住，替她出头的顾盛茁和乔玉书，语气轻而淡，仿佛被风一吹就散，却只有她知晓其中的真切和激动，“谢谢。”我真的好高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