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飞机穿过云层,在跑道一阵平缓减速后靠桥停下。
播报声音官方甜美,感谢乘坐本次航班,告知当地信息,以及天气预报等。
明晞偏头望向窗外,被绚烂的日光刺得微微眯起眼睛。
空旷的停机坪,周边高楼拔地而起,眼前景色熟悉,又让人觉得陌生。
她离开这座城市已经九年。
再回来,有种恍惚如隔世的错觉。
下飞机前,空乘笑容可掬地对她说:“明小姐,祝您生活愉快。”
明晞回以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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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把行李搬进车尾,明晞坐在后座,摘掉脸上的墨镜,眉眼间略微疲惫。
老刘为明家打工多年,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见到她也很是高兴:“明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这几年先生老是念叨着您呢。”
明晞说:“在澳洲的时候也有经常和爸爸通话的。”
“那怎么一样。”老刘说,“自家的孩子,当然要待在自己身边才能安心。”
明晞淡淡笑了下,无言地扭头望向窗外。
不是她不想回来。
当初离开,她选择把某些人和事深埋在过去,想让时间冲淡忘怀。然而九年过去,她始终无法坦然面对。
连带这座城市,也变成了她不敢踏足的禁区。
这次回国,是因为两方家族的施压。
明晞靠在椅背,出神望着外面风景。天光洒落她白皙精致的面庞,褪去了少女时期的青涩,五官变得愈加明艳,动人。
举手投足之间,透着股让人心脏漏跳一拍的美。
就是瘦了。
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太好。
全靠精致妆容和衣服撑起的华丽外表,一双眼睛空洞洞的,没有神韵,对任何事情也无法再提起兴趣。
漠然麻木,活得如同行尸走肉。
轿车驶上跨江大桥,两旁风景飞速倒退。她把车窗降下来一些,让风吹进,试图驱散胸腔那股没来由的闷结。
江岸东侧cbd商业区高楼耸立,一座座拔地而起,犹如参天;桥下珠江流淌,天光一泻千里。
明晞望着,出怔地说:“那么久没回来,好像到处都变了许多。”
“现在城市发展太快了,一天变一个样。”老刘指着不远处一栋高楼说,“就那里,以前还是南城最高的商业大楼,现在新地标早就改咯。”
“变成什么了?”明晞顺着他的话问。
“早两年让沉河集团买下来,改造重建了。”老刘说,“您现在看见东岸最高的那座大厦,就是他们的。”
东岸是南城cbd商业区最繁华之处,地价昂贵,寸土寸金。老刘所说的那座大厦并不难发现,气势霸道又恢弘,占地面积极广,由东西双塔组成,中段三道不同高度的天桥连接。
黑色玻璃外墙遮天蔽日,天光反照,犹如一道从天而降的银瀑。
旁边高楼与之对比,无一不显得矮小狭气。
谁是龙头,一看便知。
轿车飞驰而过,明晞收回视线,没怎么上心地说:“外观设计挺漂亮。”
“是漂亮,我听说还是那沉河老总亲自设计的。”老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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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林家,阿姨匆忙出来迎接。
明晞脱下外套递过去,朝二楼卧室走。阿姨跟在身旁询问:“太太,要跟林先生说一声您回来了吗?”
明晞上楼的脚步顿住,说:“不用,我等下还约了人。”
“是。”阿姨应道。
阿姨在林家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明晞。虽然两家联姻关系众所周知,但这些年明晞人在澳洲,几乎断了和国内一切联系。
她怕怠慢这位未来夫人,须得时刻照顾周到。
“太太……”
“那个,”进屋前,明晞手扶在门把上,对阿姨说,“您下回还是喊我明小姐吧。”
阿姨愣了愣,记起早上林文枫特意的叮嘱,左右为难。
但明晞的态度很明白,再喊错称呼,她怕是会不高兴。
况且两人现在确实不是实质性的夫妻关系,这么多年,外界也只知道他们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
阿姨拗不过去,只好低声说是。
连续十几小时的机程,人难免有些疲累,外加在飞机上吹了冷风,明晞现在整个人都不太舒服。
太阳穴隐隐胀痛,头晕,像是要感冒的迹象。
明晞在梳妆镜前摘下耳环,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她如惊弓之鸟般,几乎是一瞬间的反应,从对方怀里挣开,防备地退到梳妆台旁侧,神情警惕。
林文枫朝后踉跄两步,略微尴尬,“是我吓到你了?”
明晞才记起这是在林家。
面前的人是她的未婚夫。
几秒尴尬无声后,明晞回到镜前,佯装若无其事地处理妆发。
“我以为你今天有外出行程。”她淡淡地说,神经却绷得紧,害怕林文枫再有什么突然举动。
“我记得你是早上十点的飞机。”林文枫朝她走近一步,明晞察觉,马上又朝反方向挪动一小步,与他拉开距离。
林文枫站定没动了,刚才她反应太大,他也不好再贸然亲近。
怕她不高兴,林文枫主动解释道:“原本想去机场接你,但公司临时有事,会议结束我就马上赶回来了。”
“没事。”明晞偏过头,换了副耳环重新戴上,语气依然很淡,“公司事情要紧。”
林文枫见她对自己爱理不睬的,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没去接机生气。也是,女人这种生物,外表看着淡然大方,实际上都是小心眼爱好攀比的。
好在他早有准备。
林文枫从抽屉取出一只方形的玫瑰丝绒礼盒,打开,里面安静躺着一条珍稀的克什米尔蓝宝石项链。
顶级白钻和蓝宝石交替镶嵌,色泽浓郁纯透,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明晞看见了,没出声。
“上周的秋季拍卖会,一亿两千万拍得的。”林文枫拾起那条项链,把握十足地说,“我帮你戴上?跟你今晚出席晚宴的裙子很合衬。”
林文枫没想到明晞会避开他的手。
明晞目光在项链上短暂逗留,仿佛只是敷衍的礼貌,随后便毫无留恋地移开。
她拨开颈后长发,兀自取出一条红宝石吊坠链戴上,看也没看他手中的,只轻描淡写地说:“怎么那么破费?”
林文枫唇角笑容都僵硬了几分。
“送给我未来妻子,又不是送给旁人。”他语气渐渐沉下来,盯着她戴项链的动作,“我们之间需要分得那么清楚吗?”
明晞极淡弯了下唇,有些讽刺。
林文枫也不是傻子,对方抗拒的态度显而易见。前几年两人同在澳洲,但见面的机会寥寥可数。每回他主动去找,她总是避而不见,社交软件上的消息更是如同石沉大海。
这次她愿意回国,只是因为林家用合作案的事向长明施压。
她不愿意收下项链,林文枫便将那礼盒垃圾一般随手扔在旁侧。
他清楚明家这位向来心高气傲,出了名的难伺候。但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反正,她是他的未婚妻,即使她不愿意,她也必须要嫁给他。
明晞感觉林文枫的目光一直在身后打量,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捋好长发,转过身面向他,“你可以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已经是直接赶客的姿态了。
林文枫神情僵了僵,面子挂不住,这还是他自己家里,被扫地出门像什么话。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小晞,你好像一直在回避我?”
明晞眉心蹙起,“没有。”
林文枫说:“婚礼我父母一直在催,我也在等你的回应。”
这些年她一直在逃避。
足足逃了九年。
可她终究是逃不过去的。
林文枫从里到外都是很典型的富家公子做派,表象斯文有礼,看似温润好商议,骨子里却心高气傲,和韩舒曼站在同一阵线上,打从心底瞧不起任何人。
她是林家精挑细选的未婚妻,也是唯一有资格成为林太太的人,她越是对他爱理不理,只会让他更加想要追逐征服。
明晞心底抗拒,但林文枫直勾勾地看着她,想用压力逼她就范。她感觉头晕快要站不住,林家陌生的环境和气息,让她产生了本能的排斥。
明晞扶住梳妆台的指尖抠紧,强撑道:“对不起,我刚回来很累。这件事迟些再谈,可以么?”
她这样说,林文枫也不好逼得太紧。
见她拎起手提包准备出门,经过他身旁,林文枫问:“你要去哪?”
“美容院。”明晞习惯了林文枫刨根问底的语气,她回国每天要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都在两家的监视之下。
“是你母亲安排的,让我和你们家的朋友多接触。”
林文枫向来很听母亲的话,知道是韩舒曼的亲自安排,自然没多阻拦。
他说:“结束了我去接你?今晚还要去澳门出席晚宴。”
“嗯。”明晞淡淡地应,没拒绝。也没精神和他多纠缠下去。
她既然回国,韩舒曼免不了要她去应酬林家的朋友。
林文枫获得杰出青年企业家奖项,要求她陪同出席晚宴,自然也是韩舒曼的安排。
合上车门,林文枫的脸被隔绝窗外,他像是对她微笑说了句再见,但明晞已无精力应付,靠进椅背便疲累地闭上眼睛。
九年前的事情后,她精神状态一直很差。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气,只剩下空洞无力的苟延残喘。
明明心里是抗拒的,她却无法说出口。年少时候那种义无反顾敢和一切对抗的勇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消失了,她变得胆小,怯懦,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动都能让她恐惧如惊弓之鸟。
就连她也厌恶现在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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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一群塑料姐妹花叽叽喳喳地聊着圈内八卦,明晞闭目养神,原先她身体就不太舒服,这下被吵得更加头晕。
美容师给她按摩精油,见她微微蹙眉,关心问:“明小姐,是力度太大了吗?”
“不是。”明晞叹了口气,“你继续做你的,不用管我。”
“是。”美容师说。
圈内人际关系复杂,她没有精力应付,这群塑料姐妹花是林家那边的亲戚,如若不是韩舒曼向她施压,她是不会来的。
一群女人聊得热火朝天,明晞没有参与话题的兴致,全程躺在那里挺尸装死。
来来去去,无非就是谈论谁今年在巴黎看了几场时装秀,在拍卖会场上以几亿几千万的价格拍下昂贵比天的珠宝首饰;谁谁去整了个容,整的好丑;谁家老公出了轨,闹得整个圈子都在看笑话……诸如此类千篇一律又无聊透顶的八卦。
最后话题不知道怎么被引到一个城内新贵的身上,以此人帅绝人寰的颜值条件和连续三年拿下国内最具含金量的青年企业家背景作为开端,开启了一群女人嗷嗷待哺亢奋尖叫的彩虹屁之路。
林文欣:“你们听说前段时间那个慈善晚宴了吗?沉河总裁也在场,珍妮弗哦,她不老是自称圈内直男斩,就没她盘不下来的男人。那天她穿着件v到肚脐眼就差没把整个胸都抛出来的深v礼服去了,你们猜最后怎么着?”
几朵塑料姐妹花洗耳恭听。
夏玫不屑接话道:“珍妮弗开场带着她的36e扭呀扭地往人沉河总裁身上贴,结果呢,沉河总裁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连眼睫毛都没弹一下。”
“全场好多人都看到了,我要是她,我当场就去跳珠江,还直男斩呢。”
一群人狂笑不止。
林文欣戏道:“别这么说嘛,万一沉河总裁真的不直呢?”
夏玫:“哦,那你还别说,我真没见过圈内有哪个男人像他这么干净的。你们听说过沉河总裁和别的女人沾过关系没?”
几朵塑料姐妹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
别说沉河总裁和哪个女人沾过关系,就是一般的女人想近他身都很难。
业内对此人的评价就是冷,孤高,虽然与人来往谦虚有礼,但他身上的疏远拒绝也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几年沉河发展太快了,两年前才在纽交所敲钟上市,现在才多长时间,市值至少七八百……”林文欣顾及房内还有旁人,比划着手势,用口型说了个“亿”字。
而那沉河总裁今年也不过二十八岁。
夏玫惊叹道:“沉河是不是有背景,不然能起得那么快?”
林文欣揭了面膜,从床上坐起:“这事我打听过,他最早是在立标集团做事的,刚进去没多久就碰上隧道爆破意外,当时爆破员跑了,没一个人敢站出来担责的,他站出来了。”
“就他一个人敢下去隧道排险,把炸.药导.火.索拔了,上来的时候碰上碎石坍塌砸爆了雷.管,还因此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不过庆幸当时他已经处理掉了乳.化炸.药,所以爆炸没造成多大影响,工程也如期交付。”
“就因为这个事,当时立标老总马上提他做了副总,那年沉河总裁才二十三岁,副总什么概念,简直史无前例。”
夏玫听懂了,“所以沉河总裁算是实打实的白手起家了?”
林文欣:“可不是,在立标干了没两年就摸到顶了,出来自立门户成立沉河,发展那叫一个飞速。我看再过两年,长明都得被他踩在脚底下……”
林文欣说话嘴快,全然忘记隔壁还躺了个人。指名道姓把人企业点出,才反应过来嘴多坏事。
夏玫赶紧看了眼明晞那边的方向,瞪住林文欣,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明晞原先在闭目养神,并没有睡着,她们距离近,谈话内容听得一字不差。
但她并不怎么上心。
林文欣是林文枫的堂妹,顾及林家和明家这层关系,她赶忙打着圆场道:“姐,你别在意,我也就随口一说,你瞧瞧我这嘴……”
明晞缓缓睁眼,美容师托她从床上坐起。
明晞淡淡一笑,“没事,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
听对方这么说,林文欣松了口气。
她试图套近乎道:“姐,你听说过沉河吗?沉河和长明领域重合太多了,以后会是直接竞争对手。不过依我看,还是长明比较好……”
林文欣的彩虹屁还没吹完,明晞却没兴致再听下去。不知是不是躺得太久,坐起来晕得厉害,人也难受。
“没听过,也不怎么在意。”明晞起身准备离开,维持着最后的礼貌,“你们接着聊,我不太舒服,就先走了。”
林文欣一声声姐叫得亲密,对方却半点面子也不给。
好歹林家背景在,谁见了她不得客客气气的,这下竟然要她热脸去贴对方的冷屁股。
明晞刚转了个身,就听林文欣阴阳怪气地道:“什么啊,自以为了不起,谁不知道你们长明都快不行了,全靠我们林家撑着。还真以为我哥喜欢你呢,我哥在外头不知道有多少女人。”
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落入她的耳。
明晞扶上门把的手顿了顿,微微偏头,看了林文欣一眼。
林文欣也不怕,冲她扬起下颌,神情挑衅。
换做是以前,像林文欣这样讲话不懂分寸的小女生,她早就上去一顿教育,非让对方学乖了不可。
但她现在就是不在意了。
明明是在谈论与她切身相关的事,不管说得多难听,她内心泛不起丝毫波澜。
死寂的,像狂风过境也掀不起一丝浪痕的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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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内,美容师见她不太舒服,便贴心上了热姜茶。
明晞捧着骨瓷杯外壁,浅抿一口。出神望着茶中倒映的自己。
漂亮而空洞。
没有丝毫神采。
桌面手机震动两下,屏幕亮起,推进来一条微信消息。
林文枫说已在路上,大约五分钟后到。
她没回复,几十秒后,屏幕自然暗了下去。
她身体一阵冷一阵热,难受地低咳两声,用手背探了下自己的额温。
有些发烫,可能是低烧。
美容师去帮她买感冒药了。她又捧起姜茶喝了一口,试图靠热度把难受压下去。
旁边电视正在播放一条较早前的采访录影。
女主持人端庄而坐,笑容温婉,“沉河成立至今已经走过第三个年头了,我想它的发展速度让业内很多人震惊,是什么让您当初决定要创立沉河呢?”
镜头缓缓朝沙发的另一头贴近,聚焦。
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
背对镜头而坐,背挺肩宽,一身西装严谨清冷,即使只有一个背影,也不难让人感觉他的冷淡疏远。
最先听到的是他的声音。
清冷沉润,却有种缠绵流连的性感。
“是因为一个人。”他说。
明晞心脏像是被什么赫然一撞。
男人侧颜的轮廓深邃英俊,平静寡淡。
鼻梁高挺,肤色白得近乎清冷。
无数个午夜梦回中,曾经那样肌肤相亲的熟悉。
她霍然站起,不小心撞到拿感冒药进来的美容师,姜茶洒在她身上,滚烫滚烫。
剧痛开始毫无预警地蔓延,从心口,一直到整个胸腔,手臂,四肢百骸,血液急冲冲地涌入脑海。
思绪一瞬间停住,无法思考。
美容师匆忙扶住她,“明小姐对不起!您没事吧?”
视线被挡住,明晞慌乱拨开美容师朝电视方向望去,想看清刚才那个男人的模样——
画面已经切换到广告。
录影采访结束了。
缓缓地,明晞沿靠着椅背坐回沙发,怔然。像是一瞬间被抽走灵魂的木偶,好几分钟没有动作。
美容师感觉她情绪不对,担心道:“明小姐,您的手……”
明晞低头,才发现手背被姜茶烫红了一大片。
可她竟然感觉不到疼。
因为心里有更疼的地方。
失神片刻,明晞自嘲地弯了弯唇角。
她摇摇头,低声说:“没事,也许是我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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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河大厦。
会议室内。
云南山区开发合作案进展迟迟停滞。
王旭汇报说:“上周与时新那边的项目负责人对接过,他们的态度很明确,更属意林氏和长明这种有过合作关系的老牌子。”
张燎道:“如果时新那边一直无法给我们确切的答复,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放弃这次的合作案?毕竟——”
张燎话没说完,王旭给他使了个眼神,无声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说。
整个项目组为了这个合作案反复折腾,几乎一个礼拜没合过眼。
云南山区开发工程耗资巨大,除了需要巨额融资外,还要耗费大量的人力资源。且属于长线投资,五年以内很难回本。
沉河在业内以精准的投资眼光出名,从未失手,但接触这种巨大工程量的项目还是头一回。
对比老牌企业,沉河作为这几年的新贵,根基到底不算深厚,要接下这桩工程也要冒极大风险。
但这次上头的态度异常强硬。
会议室内十几号高层,均在等待长桌尽头的男人发话。
顾霭沉手中文件翻过一页,眸光无声。
纸页割裂空气,在安静的会议室内格外清晰。
“以往地产业和建筑业三大龙头,长明,林氏,时新。他们三家成立时间相近,早年在市场上已经建立起深厚的合作关系,想要打破这个平衡不容易。”顾霭沉垂眸看着手中文件,嗓音平静,“但长明近年资金缺口问题越来越严重,集团内部几个项目被迫停罢,云南山区开发工程耗资巨大,且短期内难以得到可观的利益回报,他们能不能接下这单工程还是未知。时新那边应该也还在观望。”
王旭犹豫道:“但是长明有林氏——”
“不管长明有谁。”他合上文件,不带情绪地说,“这次的合作案必须拿下。”
会议散去。
顾霭沉回到办公室,摘下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揉了揉眉心。
萧辞在外面敲门,“顾总。”
“进来。”顾霭沉说。
萧辞递来一份文件,“顾总,这是澳门十大杰出青年企业家主办方给您的邀请函。他们希望您今晚能够出席典礼,作为特邀嘉宾为获奖的企业家颁奖。”
说完,萧辞见他闭眼揉着鼻梁两侧,眉眼略微疲累。
最近为了云南合作案的事反复折腾,人难免有点吃不消。
加上他早年在隧道处理爆破排险时受过伤,一直就留下了头疼的毛病。
萧辞知道他向来不喜欢出席太高调的场合,特邀嘉宾的事也只是循例汇报。
“要不要我去回复主办方那边,就说您今晚另有安排?”
顾霭沉翻开桌上文件,随口问:“得奖者有谁?”
萧辞说:“主要是林氏企业那位小开,头一回入选,他家里大概是怕他落选没面子,特地委托主办方给他划了一个奖项……”
顾霭沉目光落在得奖者名单上,微微滞住。
林氏企业,林文枫。
名字的旁边,还有一位共同出席的女伴。
萧辞听他忽地没声了,就这么坐在那里,寥寥三四行的邀请函内容,他看了好久。
“顾总?”萧辞问。
顾霭沉指尖抚过名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新墨透过皮肤,如火般滚烫烙进心底。
九年,没有一刻忘记。
“她回来了。”顾霭沉低声说。
萧辞没反应过来,“谁?”
“没什么。”顾霭沉合上文件,递回去,对萧辞说,“告诉主办方,我今晚会应邀出席颁奖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