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过来的孩子们和大人,都在看着这两个奇装异服的孩子。爷爷就对奶奶说:“我咋还不知道咱这附近有这两个村?是别的地方来的?”
奶奶说:“先别问了,先给孩子洗个澡,然后慢慢问,没闻见孩子身上都有味道了。”
奶奶就招呼旁边看着的铁蛋奶奶:“咱先给孩子洗个澡,然后再仔细问问孩子娘在哪了。”
奶奶给姐姐瓶瓶脱下一身脏衣服才看见女孩后背长着两个鸭蛋大小的脓疮,还在往外流着黄色的脓水,臭味就是来自这里,和衣服上味道混合以后,在屋子里很是难闻。新的洗澡间是淋浴,还有按照孩子身高设计的,奶奶忍着难闻的气味,小心翼翼给她洗澡,生怕水再淋湿了瓶瓶的伤口。奶奶在洗澡间喊爷爷一会拿点纱布进来。燕姑这个时候回来了,一进门就听见了奶奶的说话,她把喆喆交给小叔,也进了洗澡间。奶奶出来后,对爷爷说:“刚才洗澡的时候又问了问,两个孩子不知道家在哪里,只知道在县城旁边,说那里是垃圾场,住着四户人,你知道那个地方不?”
爷爷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可以问。”
奶奶又说:“那个叫瓶瓶的后背有两个脓疮,咱还得带她看看去。”
爷爷说:“我现在就给胜子打电话。”
两个女孩洗完澡了,都穿上燕姑拿来的美美两套衣服,往门口一站,还是紧紧拉着手,干干净净的两个小女孩!脸上没了脏兮兮的污垢,露出了本来面目。两个人长的一模一样,分不清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现在凭着两身不同颜色的衣服才能知道谁是谁,都是黑黑的皮肤,眯缝眼,小鼻子小嘴巴,瘦削的脸庞,站那一点也不胆怯,四只小眼睛迎着一帮孩子和几个大人的眼睛,在他们身上看来看去。美美一看她们穿的衣服就说:“哈哈,她们穿的我的衣服。”
飞飞就说:“小妹妹,下来和我们玩。”
瓶瓶罐罐都有想去的意思,可双脚却没有移动。这个时候胜子的车就停在了门口。去县城的路上,爷爷又仔细问了孩子一些问题,两个孩子知道的确实不多,也分不清东南西北。车子快进县城的时候,两个女孩没看见路边一位佝偻着背的老人正慢悠悠骑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吃力地前进着,胜子的车超过他,朝县城开去。先去了医院,小茹姐准备带着姐姐瓶瓶去看医生,让妹妹罐罐去找她们的‘家’。姐妹两个不愿意分开,爷爷就说:“那就先去找找。”
一打听,才知道有两个垃圾填埋场,问孩子也不知道,只好冒蒙着去了东边的,谁知到了以后,女孩远远看见垃圾堆,就说是这里,娘就在前沟。偌大的垃圾场这个时候空无一人,孩子就领着爷爷和胜子在怪味和臭味中,顺着不是路的路找到了‘前沟’,其实就是两个个垃圾堆之间形成的凹陷处,进去一看,一个由几根木头和竹竿搭起来的窝棚,上面盖着一些草席、破被子和塑料布,门就是一床破被子,掀开就是瓶瓶罐罐的‘家’。胜子一路上捂着鼻子,无奈气味充满了整个场地,捂住嘴根本不起作用。两个孩子一看见窝棚就都‘哇哇’大哭起来。爷爷拉着瓶瓶就掀开了破烂的棉被,进去看了一会就出来了,紧闭着嘴冲胜子点点头,意思是找到了,人也确实不在了。这个时候,从旁边绕着走过来一个人,也是一身破破烂烂打扮,看样子四十多岁,嘴里还‘呜噜呜噜’喊着什么。罐罐看见了哭着喊:“哑巴叔叔!”
哑巴叔叔过来,看见装着整整齐齐的正是罐罐,才远远站住,呜噜呜噜继续说着没人听懂的话。爷爷领着瓶瓶出来了,就对哑巴说:“你也住这里?”
哑巴听懂了爷爷的问话,嘴里呜噜着指着自己的身后。瓶瓶说:“哑巴叔叔住大洞。”
爷爷问:“那你王爷爷住哪里?带我去。”
王爷爷住的地方好一点,是个低矮的货架撘成的简陋房子,房顶是几块大帆布,上面还压着十几块石棉瓦,周围是有铁皮或者石棉瓦围着的墙,门也是一床露着棉絮的被子。爷爷喊了几声没人回答。爷爷就对胜子说:“咱先去报警吧,然后你们带着孩子去医院,我陪警察来。”
等他们走了一会,佝偻背的老人骑着三轮回来了。爷爷到了派出所,让小茹姐带着瓶瓶罐罐去医院,自己一个人进去了。等小茹姐再次回到派出所的时候,三姑和三姑夫也来了,这个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了。爷爷和胜子洗完澡,三姑把我们三个也接出来了,就在学校门口的饭店的小包间吃的晚饭。小茹姐把孩子治疗的情况说了:“医生说是因为长期不卫生引起的,得不到治疗又反复化脓,才越来越大,把里面的脓水和脏东西全都清理了,还给了药膏,坚持抹药说是十天左右就好。”
爷爷叹口气说:“瓶瓶娘也是个苦命的残疾人,身上还有病,听瓶瓶那个驼背王爷爷说:瓶瓶罐罐今年应该是四岁多一点,是个夏天生的,瓶瓶娘是七八年前来的,大概吧三十几岁,来的时候就少一只手,身子骨就不是特别好,天天咳嗽有时候还吐血,她来了没多久就和一个早来两年的叫高瘸子住一起了。没过几年就有了瓶瓶罐罐这一对双胞胎,孩子就是在窝棚生的,也是在窝棚一天天长大的,孩子娘别看自己不咋地,把两个孩子收拾的还是挺干净,隔几天就去那边的小河给孩子洗澡,捡的脏衣服都是洗了又洗才给孩子穿,不知道为啥,孩子二岁左右的时候,高瘸子走了,再也没回来,娘仨就平时在这里捡垃圾,捡到能卖钱的就给了我,我去帮他们换成钱,做饭也是在窝棚边上做饭,她饥一顿饱一顿的,可孩子基本还能吃饱,后来又来了哑巴,哑巴也带着一个瞎婆娘也住这里了,都是我帮着拿东西换钱,今年夏天的时候,瓶瓶娘就不怎么起来了,都是两个孩子出来捡东西。今天早上我就听见俩孩子哭,过来一看,人早咽气了。我经常在外面跑,知道外面一些新鲜事,早就听说小四的事了,两个孩子我实在养不起,自己顾着自己就不错了,我就去废品站老板那里打听了你们村和怎么去的路线,我就一路骑车打听着,带着她俩给你们送过去了,我是不愿意见人,就送到了村口自己走了。”
我们几个人听着,饭都没心思吃了。爷爷又说:“警察说了,这些拾荒人,哪里来的,什么身份根本没办法查,让我先把孩子带回去,孩子娘他们处理,怕以后有人找来,手续警察也会帮着办理,有了消息就通知咱。”
瓶瓶罐罐的到来,让孩子们又有了新伙伴。奶奶说瓶瓶罐罐:“瓶瓶这个名字还算好听,罐罐这个名字不好,奶奶给改一个好不好?叫安安。平平安安多吉利。”
瓶瓶罐罐听了就点头说好。安安爱说也能说,就是刚开始喊她安安的时候总是反应不过来,时间久了才认可自己的新名字。奶奶问过爷爷为啥不把那个王爷爷和哑巴两口子一起叫来,整天捡破烂过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爷爷说:“就你想到了,我就想不到?警察在的时候,我就说了让他们都来,首先王老头不愿意,他说住了很多年了,哪里也不去,不愿意见人多的地方,那个哑巴听得懂,听见说这个一个劲摆手,意思很明显也是不愿意来,我总不能把他们抢来吧,唉,命啊,咋会是这样的命啊?”
奶奶听完也是哑口无语,却是愣愣呆坐了好一会。瓶瓶罐罐没有拾荒人的那种自卑和不合群,来了几天就和家里每一个人熟络了,我刚开始分不清,毕竟回来的少,后来我可以从说话上判断,姐姐说话少,回答问题也是能简单就简单,但是爱操心,别人扣子开了,她看见了一定会给你系上。妹妹说话多,还爱唱歌,听见电视或者大乐收音机放歌了就凑过去听,跟着学。这对双胞胎姐妹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就是不能看见空酒瓶、易拉罐和纸箱子,看见了一定会把它收起来,放到两个人指定的地点摆的整整齐齐才算罢了。自从俩姐妹到了我家,我家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孩子们乱丢乱放的东西,只要他俩看见了,就会把东西摆放整齐 。最后就把所有孩子都影响了,再也没有谁乱放乱摆了,除了那个爱画画的康康。康康经常丢三落四,画笔刚才还拿在手里,转眼玩一会画笔不见了,就到处喊着找,俩姐妹一定就会从某个地方再拿给他。康康画的俩姐妹也最有意思:两个外外的脑袋对着脑袋,小辫子翘翘的在头上,笑眯眯的样子,每人都是一只手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脸蛋,煞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