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燕都是被马颠醒的，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被打横放在马背上，身前还坐着一个黑衣男子。
不等他动作，旁边就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我劝你若是想活命的话，最好别乱动。”
阿史那燕都抬头就看到策马走在旁边的凌揽月，眼中闪过一丝暗色，“你想怎么样？”
凌揽月饶有兴致地道：“我有点好奇，赫延肃跟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以他的实力和身份，三番四次保护你，当真只是因为他是北晋人，听从北晋王的号令？”
阿史那燕都冷声道：“有什么不对？”
凌揽月耸肩道：“你觉得对就对吧。十三王子，你最好祈祷你有足够的价值，不然一个北晋俘虏是什么下场，不用我说吧？”
“卑鄙！”阿史那燕都咬牙道。
凌揽月不以为忤，笑道：“你能成为北晋王最宠爱的王子，用的难道不是卑鄙手段？你是比阿史那龙城能征善战，还是比阿史那灵德背景深厚？”
阿史那燕都咬牙不语，倒是旁边响起一个苦笑声，“凌大小姐，在下哪儿还有什么背景深厚？说起来在下落到如今的境地，还多亏了龙朔军和大靖皇帝。”
原来阿史那灵德也被俘了，只是他的待遇比阿史那燕都略好一些，他是自己坐在马背上的，虽然双手被绑了起来。
凌揽月道：“两国交战，输赢自负，三王子这是对我龙朔军不满么？”
“不敢。”阿史那灵德很识相地道：“我只是突然想到，贺兰绰前两日告诉我可以收服贺兰氏旧部为己用的消息，是凌大小姐的手笔吧？”
哪里那么巧，他们去了一头就撞上了埋伏？
若不是贺兰绰提起，他原本还真不清楚那个地方有贺兰氏一支附属小部落。
凌揽月摇头道：“这个三皇子还真是高看我了，真的只是意外撞上了。”
“你跟伏击我们的人没关系？”不仅阿史那灵德不信，阿史那燕都也不信。
“没有。”凌揽月坦然道。
阿史那灵德笑了笑，也没说自己信不信。
凌揽月也没有闲聊的意思，心中思索起来今天这些事情的线索来。
阿史那灵德说是贺兰绰告诉他的，贺兰绰身边的人是谁，凌揽月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如果是真的，那么……确实是冯若愚送这两位王子和几千兵马来送死的。
但冯若愚又是怎么知道那里会有埋伏的呢？
除非他知道那里是什么人。
如此一来，周将军就……
想到自己的猜测可能是真的，凌揽月唇边不由勾起了几分笑意，原本还有些沉重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即便快马加鞭，一行兵马赶到传信的地方时战事也已经结束了。
留在原地的只有刚刚发生过交战的战场，地上战死的士兵和马匹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无人理会，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才刚冒出点点嫩芽的草地染上了片片血迹，不远处的天空有禽鸟盘旋徘徊。
“是龙朔军将士和北晋人，他们似乎往西北而去了。”卫桐查看过战场之后，走回来沉声道。
“西北？”凌揽月挑眉道：“只有周将军？”
卫桐摇头道：“周将军应当是带兵往西北方向撤退，有兵马在追他们。大小姐放心，想必探子很快就会传回他们的具体位置。”
凌揽月吩咐麾下去收敛龙朔军的遗体，才回头道：“我只是有些奇怪，周将军从上百里外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又是为什么往西北撤退而不是往西南？”鄯城在西南方，入关的路在东南方，无论哪一条都不应该往西北走。
卫桐自然也不明白，“我们现在怎么办？”
凌揽月道：“先传信给卫大将军，请他放心，那些人应当不是我们的敌人。周将军那边也请他放心，我们会去接应的。”
卫桐有些好奇地望着凌揽月，“大小姐已经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了？”
凌揽月摇头道：“还不能确定，但应该不会与我们为敌。”
见她如此确定，卫桐便也不多问，转身派人传信去了。
北晋王庭
听到赫延肃的禀告，北晋王当场摔掉了手中的酒杯。
“你说什么？！”
赫延肃并没有说话，而是垂眸束手站在大帐中。
华丽的帐篷中除了北晋王粗重的喘息声再无其他，侍候的奴婢更是趴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你说，本王的两个王子，都被凌闯的外甥女抓了？”北晋王盯着赫延肃道。
赫延肃点头道：“是。”
见北晋王又要发作，坐在他旁边的美丽女子柔声道：“王上息怒。”
她容貌秀丽温婉可人，声音带着丝丝柔媚，传入耳中有一种骨头隐隐作痒的感觉。
如果凌揽月在这里，一定会认出她的身份。
她正是当初从洛都逃到北晋王城后，成为北晋王妃子的萧珺。或许是身份处境不同，如今的萧珺跟在洛都的时候比起来，变化也不小。
听到她的话，北晋王稍敛了怒气，语气却依然冰冷，“你想说什么？”
萧珺柔声道：“那凌揽月诡计多端，事出突然也怪不得赫延先生。如今最要紧的还是眼前的战事，还有救出两位王子的事啊。”
闻言北晋王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就是因为战事不利他的心情才不好的。
几次试探交锋，都没能从鄯城的龙朔军手里占到便宜，若等大靖朝廷的大军到了，岂不是更没有胜算？
想到此处他冷声道：“西荣人屯兵三十万在白兰城，说是与我们联手围攻龙朔军，却一动也不肯动，只怕是想要等着我们和龙朔军两败俱伤。”
北晋王自然不想自己成为西荣人消耗龙朔军的工具，因此每一战都保留了实力只做试探。
但他也清楚，这不是长久之计，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北晋王看了一眼沉默地站在一边的赫延肃，有些不耐烦地道：“你先下去休息。”
赫延肃点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退出了大帐。
“王上。”萧珺依靠在北晋王身边，低声唤道。
北晋王对这个比自己小了近三十多岁的妃子还是很宠爱的，即便心情不好对上她声音依然不自觉地放低了几分，“珺儿有什么想说的？”
萧珺轻声道：“原本妾不该多话，只是如今这般局势……王上是不是该早做打算？”
北晋王把玩着她纤细如玉的素手，沉着脸道：“这事本王如何不知，只是去年那一战实在让北晋元气大伤，如今大靖人又步步紧逼……”说到此处，他不由看向萧珺。
他还没有忘记，萧珺也是中原人，还出身大靖皇室。
萧珺仿佛没看到他的表情，垂眸道：“只恨萧九重诡计多端，父王留下的人几乎被他连根拔起。否则珺儿也能为王上尽一份心力，也能早日为我父王报仇雪恨！”
“珺儿这般恨萧九重？”
萧珺咬牙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如何能不恨！”看着她眼中的仇恨，北晋王满意地笑了。
他相信萧珺是真的恨，谁会不恨呢？
若他处在萧珺这样的位置，他会比萧珺更恨。
萧珺话锋一转，满脸忧愁地道：“王上，如今三王子和十三王子都出事了，这消息若是传出去，只怕人心浮动啊。”
北晋王点头道：“确实如此，燕儿太不小心了！”
萧珺摇头道：“十三王子只怕是被人算计了，有心算无心，再小心又能有何用？只是往后的战事，要如何是好？”
北晋王所谓与西荣结盟和亲征，实则不过是为了躲避龙朔军的锋芒，以及远离不安定的危险罢了。
北晋王城本身是北晋最繁华的地方，也是各方势力集中的地方。若是太平无事，自然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一旦出事也会立刻变成最危险的地方。
去年大败之后，短时间内北晋其实已经没有了与大靖抗衡的能力，然而大靖却显然打着新仇旧恨一起报的算盘，准备今春大举出兵。
一些本就跟北晋王不怎么对付的大部落只怕早就暗地里开始盘算，必要时候将阿史那氏丢出去给大靖人泄愤，以此作为与大靖和谈的筹码。
另外大王后家族树大根深，虽然借着阿史那龙城战败的契机被他暂时压服了，但毕竟根基还在，阿史那龙城也还在。只要有适当的机会，他们未必不会强行拥立阿史那龙城。
因此北晋王听从了阿史那燕都的建议，表面上说御驾亲征。实则将完全忠于阿史那氏的兵马全部带了出来，又与西荣结盟，短时间内大靖人未必能占到便宜。
至于北晋王城，他并不那么担心。
对北晋人来说，所谓王城没那么重要。那边还留下了不少大家族和势力，还有阿史那龙城在，大靖人也未必就能顺利打下来。
只是，这段时间的情况却着实不算乐观。
现在更是两个皇子被大靖人俘虏，这消息一旦传出去，北晋将士的士气必定一落千丈。
“你有什么想法？”北晋王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指望萧珺给什么答案。
只听萧珺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先前西荣太子的提议……王上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北晋王脸色一变，冷声道：“荣翃？他想要西北的草场，你觉得可以给他？”听出他声音不善，萧珺连忙道：“妾不懂政事，随口胡说，求王上息怒。”
北晋王轻哼一声，垂眸思索起来。
萧珺也不再多话，只是乖顺地靠在北晋王身边，任由他的大手搭在自己腰间摩挲着，眉宇间隐隐露出几分忍耐之色。
草原上，一只鹰隼从东边飞来，在空中鸣叫一声后盘旋而下稳稳停在了骑士的手臂上。
马背上的人取下鹰隼脚上绑着的小筒，喂了它一块肉干，又摸摸它的脑袋。
鹰隼一振翅，再次腾空而起朝着远方飞去。
“大小姐，暗卫消息。”莫语将刚刚取出来的信笺送到凌揽月跟前，信笺上印着的正是暗卫的印记。
凌揽月接过来看了，秀眉微挑没有说话。
“大小姐，可是有什么消息？”卫桐走在不远处，开口问道。
凌揽月道：“北晋王下令召集各处兵马回王庭集结，另外白兰城的西荣兵马动了。”
卫桐精神一震，道：“这是要大举进攻了？”
“朝廷援军这两天也要到了，不趁着这个时候进攻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卫桐低头盘算起来，“白兰城有将近三十万大军，就算先前在月泉关有折损，清水河和小云山再牵制住一些，进攻鄯城的兵马也不会低于二十万。还有北晋，北晋王若是召集所有的兵马，也能凑个十五六万。鄯城现在总共也不过五六万人，如何能挡得住？”
凌揽月淡然道：“从白兰城出鄯城，路并不好走。另外我之前给月泉关的樊洛传信，他也会带人从月泉关出发牵制西荣兵。时间长了顶不住，守上几天问题不大，真正的麻烦还是北晋。”
龙朔军不怕北晋人，但鄯城还要分出兵马拦住西荣兵，与北晋的兵马对比会变成四倍甚至五六倍。
见卫桐脸色难看，凌揽月道：“卫将军身经百战，什么事情没经历过？不用担心，只要撑住这几天，援军就会到的。你看看。”
她将手中的信笺递给卫桐，信最后果然写着凌大将军领十八万兵马出朔云关，兵锋直指北晋王城，如今已经到了距离北晋王城不到二百里的地方。
朝廷十万精锐和十五万龙朔军昨日已经分别从三个方向出发，正朝他们赶来。
卫桐算了一下，道：“从朔云城出发，不出意外的话，最多两日便能赶到。”即便北晋人事先防备派兵拦截，以北晋如今的情况也分不出多少兵马来，想必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大小姐说得不错，最多三五日，援兵必然能到。
凌揽月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北晋王既然发出王令，那些去追击周将军的兵马必然会立刻回军。如果你真的担心大将军的话，就尽力让他们回不去。”
卫桐瞬间明白过来，拱手道：“末将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