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庄一处僻静的房间里站着两个人。
这房间角落里堆着一堆柴火，房顶上一只蜘蛛慢吞吞地在蛛网上爬行着，地上和窗棂上都满是灰尘，显然已经有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站在半开的窗边，警惕地朝外面张望着，一双眉毛几乎快要皱到了一起。
他身后的中年女子同样眉头紧锁，嫌弃地打量着这狭小破旧的屋子。
“选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中年男子回头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道：“不然怎么办？外面到处都是人，去你房里说还是去我房里说？”
女子神色微动，沉默了良久才轻叹了口气道：“原本听说咱们这位大小姐是个不爱管事的，这几年也不见什么动静。谁曾想……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方才大堂上的话你也听到了，你说往后咱们怎么办？”
“前几年她才几岁？就算想管事谁会将她放在眼里？如今她身份不一样了，自然想起咱们来了。”
中年男子脸色阴沉，咬牙道：“大小姐又如何？难不成咱们就该将这些年的辛苦拱手相让？”
女子看了看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中年男子自然看懂了她的表情，沉声道：“你别忘了，就算咱们愿意将东西都交出来，这账……你填得平么？”
女子脸色大变，沉默不语。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道：“大小姐说要派人跟我们一起回去接收安济院，十一月才查账。但是那些人真的只是去接收安济院的么？有他们在，咱们只怕是什么都做不了。”
女子脸色也有些难看，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咬牙道：“大小姐面上说得好听，也没见她对金掌柜手下留情的。你说我们要怎么办？”
他们这些年过着挥金如土的日子，早将芳华堂的产业当成了自己的。
如今再让她们补回来，不说心里愿不愿意，想要补上亏空也是千难万难
中年男子眼睛一转，沉声道：“这别庄里不方便，咱们明天去了朔云城再从长计议。”
“这样好么？”
“有什么不好？她自己说了我们可以去朔云城。”中年男子沉声道。
“去了朔云城，你又能想出什么法子？女子不解地道。
中年男子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女子只得点点头道：“那好，听你的。”
听到她的回答中年男子便要出门，身后却被人拉住了。
他回头看了那女子一眼，那女子眉宇间带着几分忧虑，问道：“真的没问题？”
中年男子道：“你尽管放心，明天你记着将所有的银钱都带上便是。”
女子心中微动，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隔了约有半柱香的时间才各自离开，等那女子离开后，后方的房顶上才悄无声息地飘下来一个娇小的黑色身影。
她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两人离去的方向，转身朝着另一边走去。
片刻后，别庄的主院里，凌揽月挥退了前来禀告的人。
“我知道了，你去吧，继续盯着那两人便是。”
“是，大小姐，属下告退。”
冯若愚注视着神色平静的凌揽月，挑眉道：“看来大小姐对他们的行事并不觉得惊讶？”
凌揽月笑了笑道：“他们的底细早就在你桌上摆着了，有什么可惊讶的？他们认定了我要赶尽杀绝，总不会安静地等着挨宰。”
冯若愚点头道：“确实，大小姐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凌揽月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桌面，淡淡道：“如今这个时候，我若是他们多半会往西跑。”
“往西跑确实比往北活命的机会大一些。”冯若愚道：“这两人出门之前就将芳华堂几乎要搬空了，还是有些未雨绸缪的本事的。可惜他们不该来朔云城，我若是他们就直接跑了。”
凌揽月朝他笑了笑，并不言语。
冯若愚瞬间明白了，叹息道：“看来他们是跑不出大小姐的手掌心的。”
凌揽月道：“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逃跑，但是……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想抛家舍业的亡命天涯？他们能跑，他们的家人亲朋也跑？只要试一试，说不定就顺利过关了呢。”
冯若愚思忖片刻，“人总是喜欢心存侥幸的，大小姐打算如何处置？”
凌揽月垂眸不语，冯若愚挑眉道：“大小姐若是放心，不如此事交由属下来处置。”
凌揽月抬眼注视着他，冯若愚道：“毕竟是老夫人留下来的老人，有了金掌柜的先例，若是再处置得重了，只怕人心不稳。但若是轻拿轻放，也无法让人引以为戒。”
“如此，就辛苦若愚了。”凌揽月轻声道。
冯若愚微微拱手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凌揽月下午便回城去了，将后续的事务都托付给了龚婆婆林三娘和冯若愚处置，自己便撒手不管了。
听说了凌揽月的吩咐，本就心怀鬼胎的人心中的想法越发活跃起来。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自从进入这别庄开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被人盯着的。
冯若愚办事的效率很快，七天之后当各地的管事都纷纷起程离开的时候，冯若愚将那两人的结局禀告了凌揽月。
那女子被那中年男子算计，抢走了她身上所有的财物后被杀。
只是他杀人的一幕却被恰好被另两位管事撞见，杀人灭口失败的中年男子只能匆匆往西逃亡。
逃跑过程中不幸摔下来山坡摔死了。
事后在他身上发现了远超过寻常人出门会带的财物，和前往西北白兰城的地图和引荐信，显然是早有计划准备卷了芳华堂的钱跑路的。
对此芳华堂的管事们自然没什么话说，只能说这人忘恩负义，活该有此报应。
凌揽月合上冯若愚送到她跟前的折子，满意地点点头道：“做得很好，若愚辛苦了。”
冯若愚神色自若，淡笑道：“能为大小姐分忧，是属下的荣幸。”
凌揽月微微偏头打量着他，她一直觉得自己还是看不透这位冯家五公子。
出身显赫的人多半有些骄傲，这种骄傲是与生俱来的。
像冯若愚这样能屈能伸还能不骄不躁的人，确实是少见。
或许是因为他从小到大的遭遇，也或许是因为他比寻常人更知道自己要什么。
无论是因为什么，凌揽月都相信，冯若愚这样的人早晚会有一飞冲天的时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