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朔云城的天空还是一片黑暗。
整个凌府都静悄悄的，只有各处悬挂的灯笼让这夜晚多了几分光明和暖意。
凌照领着几个人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跟在凌照身后的男子披着一件银灰色大氅，身形修长挺拔，单只看个侧影也能让人察觉到气势不凡。
凌照一路将人领到花厅门外，侧身道：“公子，请。”
花厅里只坐了两个人。
凌揽月端坐在主位上，神色平静地打量着出现在门口的人。
她下首坐着的是冯若愚，他眉头微蹙，同样紧紧地盯着门口的人。
看到来人凌揽月脸上并没有露出丝毫惊诧之色，秀眉微挑道：“苏城主，别来无恙？”
苏蕴楼抬手拉下了头顶的兜帽，露出那张俊美的容颜。
“凌小姐看到在下，似乎丝毫不觉得惊讶？”苏蕴楼笑道。
凌揽月道：“如今在这幽州，敢如此大胆的想来也没有多少人。”
苏蕴楼笑道：“今天凌小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都以为你是真的要抓北晋细作了。”
“如果是北晋人抓了卫将军，怎么会这么悠闲地等着跟我谈判？”
闻言苏蕴楼叹了口气，拿着手中折扇敲了敲额头道：“失策了，在下应该拿卫将军去跟北晋人谈才对。”
“苏城主如果能带着卫将军出关，难道你不会去么？”凌揽月冷声道。
苏蕴楼走进了花厅，饶有兴致地道：“凌小姐觉得我没有这个本事？”
凌揽月摇摇头道：“不，我是说还等着苏城主救命的那位，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
苏蕴楼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走到冯若愚对面坐了下来，定定地注视着主位上的凌揽月。
“看来，凌小姐已经知道在下此行的目的了。”
凌揽月含笑不语。
苏蕴楼将手中折扇一手，坦然道：“凌小姐猜得不错，我对朔云城和卫将军都没有兴趣，只要凌小姐将陆霆交给我，在下立刻带着人离开朔云城。”
一直沉默地坐在一边的冯若愚突然冷笑一声道：“苏城主好大的口气，你认为朔云城是让你来去自如的地方么？”
“我已经来了，不是么？”苏蕴楼笑了笑，淡然道。
冯若愚也朝他淡然一笑，“不错，朔云城就在这里，苏城主想来谁也拦不住。”
苏蕴楼挑眉，若有所思地看向冯若愚。
“凌小姐，这位大人不似寻常人啊。”苏蕴楼抬头看向凌揽月。
凌揽月道：“我以为苏城主已经将凌府上下查清楚了？”
苏蕴楼摇头道：“岂敢，在下还是那句话，白兰城无意与凌家为敌。若不是陆霆遇到一些麻烦，在下绝不会冒犯卫将军，更不会进朔云城的。”
花厅里陷入了沉默。
苏蕴楼打量着凌揽月，“凌小姐不相信在下的话？”
凌揽月摇摇头道：“我信不信并不重要。”
“哦？”苏蕴楼有些惊讶地扬眉。
凌揽月道：“苏城主，陆霆是龙朔军的怀化将军，他的事情绝不是我一个闺中女子能随意处置的。所以，你跟我谈这件事，是谈不出来结果的。”
花厅里的气氛似乎更加低沉凝重了几分，冯若愚抬眼警惕地盯着对面的苏蕴楼。
相比之下，凌揽月倒是显得轻松许多。
她有些慵懒地靠着身后的椅子，双手也随意搭在扶手上，似乎丝毫不担心苏蕴楼突然暴起挟持她作为人质。
不知过了多久，苏蕴楼才突然轻笑了一声，然后定定地看着凌揽月，道：“如果我一定要带他走呢？”
凌揽月道：“你带不走他，现在谁也带不走他。”
“什么意思？”苏蕴楼道。
凌揽月抬手轻轻一掷，一道银光射向了苏蕴楼。
苏蕴楼不闪不避，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就将一枚银针接在了手中。
“凌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他当然不会觉得凌揽月想用这根银针杀了他。
凌揽月道：“陆霆中毒了，想让他死你现在就可以带走他。”不等苏蕴楼变脸，凌揽月又接上了一句，“不是我，带他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中毒了。”
“陆观月在你手里吧？你可以回去问问他，再决定要不要把人带走。”凌揽月道。
苏蕴楼冷声道：“你真不怕我杀了卫冉？”
凌揽月朝他微笑道：“你杀了卫冉，我先杀了陆霆，将来舅舅再灭了白兰城替卫将军报仇就是了。苏城主刚才还说不想得罪凌家，怎么？现在就想翻脸？”
苏蕴楼道：“现在朔云城只有卫冉一个大将吧？若是让北晋人知道现在城里的情况……”
“北晋人又不会飞，除非苏城主告诉我，北晋人现在就埋伏在城外。”凌揽月悠悠道：“更何况，苏城主不是已经试过了吗？你猜朔云城的守军现在是听卫将军的号令，还是听我的？”
苏蕴楼有些急促地笑了一声，盯着凌揽月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道：“难怪凌大将军敢将这些事情托付给凌大小姐，倒是在下轻敌了。”
冯若愚瞥了他一眼，心中暗道：“你若是在洛都见过这位大小姐的手段，想必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凌小姐说谈不出来，说到底就是条件不够。你可以直说，放了陆霆要什么条件？”苏蕴楼正色道。
凌揽月嫣然一笑，道：“苏城主爽快，龙朔军要派兵驻守清水河上游的小云山。”
“凌小姐不觉得自己的要求太过了么？”苏蕴楼沉声道。
凌揽月微笑道：“这就要看陆霆对苏城主来说到底有多重要了。”
苏蕴楼请哼一声道：“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
凌揽月也不着急，面带遗憾地道：“若是如此，自然不值得苏城主付出如此代价了。”
苏蕴楼望着凌揽月沉默不语，凌揽月依然笑吟吟地与他对视。
“城主若是想和我讨价还价，还是免开尊口。我若是想让你还价，就会点距离白兰城更近的地方。”见苏蕴楼要开口说什么，凌揽月抢先一步道。
苏蕴楼长叹了口气，道：“希望以后不会有于凌小姐为敌的一天。”
“自然，谁希望自己举世皆敌呢？”凌揽月道。
苏蕴楼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沉声道：“凌小姐的条件我可以答应，但是陆霆……”
凌揽月道：“七日之后，我保证陆霆全须全尾的送陆霆出城。”
苏蕴楼点点头不再说话，转身往外走去。
他显然心情不太好，连告辞的话都懒得说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身后传来凌揽月的声音，“苏城主和陆霆，是什么关系？”
苏蕴楼没有回答，脚下也没有停步，径直走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