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绍被萧九重抓了的消息并没有瞒住洛都的达官显贵们，或者萧九重也从来没打算隐瞒。
最先着急上火方寸大乱的自然就是萧绍的妻妾们了。
冯氏是家里最先得到这个消息的人，而告知她这个消息的人正是她的五哥——冯若愚。
冯氏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然而对上五哥肃然的神色，冯氏脚下一软跌坐回了椅子里。
冯若愚看着妹妹失神的模样，心中轻叹了一声，低声道：“阿浣，回神。”
冯氏怔怔地望着冯若愚，半晌才苦笑了一声道：“五哥，我没事。家里是怎么说的？”
冯若愚看了她一眼，平静地道：“父亲说，无论萧绍做了什么事，都与你无关。”
冯氏愣了愣，看到冯若愚带有寒意的脸色，才反应过来道：“五哥，父亲还说了什么，你直说吧。”
冯若愚道：“父亲说，他会向陛下求情，保你平安无事。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你不能离开萧家。”如今萧绍已经是庶民，自然不能再称呼封号，最后也只得一个萧家。
好大一个姓氏。
然而萧和萧，是不一样的。
冯若愚道：“父亲说，你没有犯错，陛下想来不会赶尽杀绝。虽然你没有孩子，但……”
说到此，冯若愚脸色难看地住了口，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若不是担心阿浣，担心其他人来让阿浣更加痛苦，他压根不会走这一趟。
冯氏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
她虽然没有孩子，但萧绍还有一子一女。后院还有一个侧妃怀着孕，她依然是这些孩子的嫡母
父亲的意思是，哪怕萧绍被陛下治罪甚至杀头，冯家的女儿也要做个完美的贤妻良母，冯家也不会抛弃这个女婿么？
冯氏心中一片麻木，甚至没有什么伤心的感觉。
“我知道。”冯氏淡淡道。
“阿浣。”冯若愚看着她，沉声道：“五哥带你离开洛都。”
冯氏只觉冰凉的心口多了几分暖意，她望着冯若愚苦笑道：“五哥，萧绍若被定了罪，我便也是罪人家眷，要等待陛下处置的。若是就这么跟你走了，便是畏罪潜逃。”不仅是她，五哥这辈子也就毁了。
“父亲的意思我知道了。”冯氏垂眸道：“若真的能侥幸得到陛下宽恕，我会如父亲所愿，好好做萧家妇的。这样……也不坏。”
她对丈夫早已经死心，只想着做个合格的妻子。
一个合格的妻子，有没有丈夫，都是一样的。
冯氏苦笑：“说不定还是我连累了家里呢。”女婿犯罪，岳家未必就不会受牵连，冯家即便这个时候和萧绍划清界限，也未必有用。
还不如留下她，好歹能有个不离不弃的好名声。
冯若愚沉声道：“五哥有办法。”
事情远不是冯家或者冯家女子的名声那么简单，冯若愚了解自己的父亲，知道他并不是一个死盯着名节的迂腐之人。
他要阿浣留下，并不是为了冯家的名声，而是为了那几个孩子。
萧绍的孩子！
冯若愚不知道，父亲到底有多少把柄被人拿住了，或者是自己陷入其中已经无法自拔了。
但他不希望这个从小疼爱的妹妹，因此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夫人，昭武将军的公子来了。”一个管事匆匆进来禀告道。
冯氏蹙眉道：“韩大公子这个时候来难道也是因为…快请他进来。”
管事有些为难，冯氏道：“怎么了？”
管事道：“韩公子说，想求夫人给韩姨娘一纸休书。韩家愿意将小公子留下，请夫人答应韩姨娘带小小姐离开。”
“……”冯氏一时说不出话来。
说起来也是委屈了，两位侧妃一位是昭武将军的嫡女，一位也是吏部尚书的千金。
给卫王做侧妃也还罢了，等萧绍被贬为庶民，连带着她们也只能被称呼一声姨娘。
当初萧绍被贬的时候，韩家就上门探望过，却并没有提要接走韩氏的意思。
现在韩家长子亲自上门，只怕也是听说了消息，不愿意姑娘再留在这里将来跟着受苦。
昭武将军也算是战功赫赫，与萧绍这些事情也没什么牵连。
当初若不是因为太后，韩家是断然不会将嫡女嫁给萧绍做侧室的。
陛下尚未表态，韩家就这样迫不及待地与萧绍割席，对韩家和昭武将军的名声绝没有什么好处。
但只要在萧绍被定罪之前离开萧家，韩氏和她的小女儿就不是罪人家眷和罪人之后了。
这是昭武将军的一片慈爱之心。
冯氏沉默不语。
“夫人？”
良久，冯氏才轻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去跟韩公子说，让他先去韩氏那里收拾行李吧。”
管事原本以为夫人会勃然大怒，不想她却如此轻易答应了，脸上不由露出几分诧异之色，也怕萧绍回来之后怪罪。
“去吧。”冯氏道，“这个主我还是能做的。只是他们能不能出得去，却不是我能做主得了。”如今这萧家，恐怕是好进不好出。
“是，夫人。”
管事出去之后，冯若愚才道：“你愿意给她一条生路，怎么不想想自己呢？”
冯氏苦笑道：“五哥，我毕竟是冯家的女儿，不管父亲要做什么，我都只能遵从。能走一个是一个吧，冯家是萧绍正经的姻亲，就算父亲愿意为了我……这关系只怕也撇不干净吧？”
“罢了！”冯若愚直到劝不动她，只得道：“你自己小心，千万记住了，不管谁来找你，什么都不要答应，什么都不要做。”
迟疑了一下，冯若愚缓缓补充了一句，“包括父亲。”
冯氏望着他，“五哥，父亲是不是……”冯氏从来都不傻，很多事情她只是不愿意去想而已。
冯若愚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心，温声道：“别怕，一切有五哥在。”
冯氏顿时觉得鼻子一酸，靠近冯若愚怀中轻轻抽泣起来。
冯若愚在心中暗叹了一声，抬手轻拍着背心安慰着妹妹，眼眸低垂陷入了沉思。
一刻钟后，冯若愚出了萧家。
他站在门口左右看看，大门外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就连附近左右都没有了来往行人。
冯若愚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湛蓝的天空，淡淡道：“我要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