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将凌揽月送回了凌家,萧九重并没有进门。
“阿月进去吧。”萧九重含笑对凌揽月叮嘱道:“你的身体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得而知,最近不要出门,外面那些事有你舅舅,还有朕。”
凌揽月开口想说什么,萧九重温声道:“若是平日你想做什么自然都可以,但没有什么比你的性命更重要,阿月可明白?”
凌揽月心中微微一跳,不由抬头看向萧九重。
却见那张在人前总显得冷肃漠然的俊美容颜上多了几分淡淡的愁绪和担忧。
凌揽月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酸涩,连忙轻声道:“陛下您放心,我知道轻重。今天也只是一时情急,那陆观月……”
“今天倒是多亏了阿月。”萧九重含笑点头道:“那陆观月确实是个麻烦。”
“陛下想杀了陆观月?”凌揽月瞬间察觉到了萧九重的杀意。
萧九重挑眉,问道:“怎么?阿月不想让他死?”
凌揽月敏锐地察觉到了萧九重声音里那一抹酸意。
何必呢?
凌揽月忍不住在心中暗想,萧九重不久前又拒绝了她一次,何必再让她知道这些呢?
凌揽月对萧九重的情感很是复杂。
一方面她知道自己曾经对他动过心,甚至两人之间发生过不少事情。
但另一方面,她记忆里除了那些凌乱的碎片,对萧九重的记忆都只维持在一个熟悉又有点亲近的长辈以及曾经心动的对象上。
因此心中时不时冒出一些与自己的记忆不大相称的浓郁感情时,她心中也是有着几分惶恐不安的。
她只能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当初年纪小妄想摘下萧九重这样一朵高岭之花被人家拒绝了,心里还过不去因此时常心虚。
也因此,每当萧九重对她展现出独一无二的温柔呵护时,她心中越是对失去的那段记忆感到不安。时时提醒自己年少轻狂的时候已经过了。
凌揽月摇头,正色道:“陆观月杀人无数,死有余辜。即便真是我师兄,我也不会袒护他,更何况他早被师父逐出师门了。只是……他用毒的手段出神入化,今天不过是小试牛刀罢了,当初药阁派出了许多高手也未能将他拿下。陛下若当真想要杀他,最好是离得远一些,切不可与他面对面。”
即便内力精湛的绝顶高手不惧怕大多数毒药,但药阁也并非没有破解之法。
陆观月在药阁长大,凌揽月毫不怀疑他早就学会了。
萧九重轻声道:“朕知道,放心。”
凌揽月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道:“还请陛下稍等,我有一样东西给陛下。”
堂堂一国之君自然不好在凌家大门口等着,萧九重便跟凌揽月进了门,一路走到凌揽月的院子外才停了下来。
凌揽月进去取东西,萧九重也不跟进去,只在院门外等着。
凌家如今人口稀少,萧九重便是站在院子外面也不会被丫头下人撞见。
倒是躲在暗地里的侍卫们十分为难,按理说他们应该现身叩见陛下,但他们本就是暗中值守的侍卫,而且陛下的样子看起来……
不等侍卫们反应,萧九重淡定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打了个手势。
意思是:不必现身。
得,这下不用为难了。
侍卫们只得这么眼巴巴地看着陛下站在大小姐院子外面。
凌家的待客之道,真是荡然无存。
樊洛远远地看到一个身形修长挺拔的男人站在凌揽月院门口,正想要避开那人却已经转身看向了他。
看清那人的面容樊洛心中却是一惊,手中的书卷险些掉落到地上。
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樊洛正在心中迟疑着要说什么时,凌揽月已经快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萧九重立刻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让樊洛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他对萧氏皇族和朝廷有心结,并不愿意跪拜萧九重,哪怕萧九重可以算是饶了他的性命。
“陛下……”
凌揽月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盒子,正要说话却看到站在一边的樊洛,“樊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樊洛道:“出来走走,正要回去。”
凌揽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书,笑了笑转头将盒子递给萧九重道:“这是给陛下的,如何用法我写好贴在瓶子上了。”
萧九重打开一看,盒子里放着五个颜色各不一样的药瓶,果然每个药瓶上都贴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药的作用和用法。
“阿月辛苦了。”
凌揽月道:“我也只能大致配出几种陆观月常用又很厉害的解药,聊胜于无吧。”
萧九重道:“阿月放心,陆观月不会造成麻烦的。”
凌揽月眨了下眼睛,道:“希望如此。”
仔细回想一下,前世陆观月到底做过些什么,她其实并不太清楚。
最后她之所以对陆观月动手,一是因为凌家败落后陆观月跟顾怜星一起出现在她面前,帮着顾怜星对她冷嘲热讽。
二是因为当时陆观月就在那里,她那时候根本没办法精准控制下毒的人。如果当时陆观月不在,她也不能对他如何。
不过凌揽月也没什么愧疚感就是了。
萧九重道:“比起朕,陆观月恐怕更希望宣崇和他背后的人死。”
话音未落,萧九重的目光豁然转向旁边的樊洛。
樊洛心中一跳,握着书卷的手指不由用力,书卷的封皮被抓得皱起。
萧九重却仿佛没看见一般,淡然道:“你喜欢看兵书?”
“是又如何?”不知是含怨还是心虚,樊洛粗声道。
“既然有心,就看好自己的前路,莫要被不知所谓的人和事影响,毁了阿月替你求来的机会。”
说完,萧九重不再理会樊洛,扭头对凌揽月道:“回去休息吧,朕先走了。”
凌揽月有些不好意思,乖乖点头道:“陛下慢走。”
萧九重轻笑一声,也不要人送,足下一点便腾空掠了出去。
整个人犹如一只黑色的雄鹰,片刻间消失在两人面前。
樊洛死死地瞪着萧九重离开的方向,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有怨恨,有错愕,有痛苦,有渴望,还有一丝淡淡的颓然和挫败。
凌揽月见他这模样,轻叹了口气道:“陛下说得对,有些事情…若实在过不去,就先别管了。先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樊洛并不是无底线地仇视朝廷和萧九重,他虽然受了那幕后之人的救命之恩,却并不愿意跟他们做一样的事。
他恨那些谋害他父亲的人,恨先帝没能及时查出真相以至于樊家含冤受刑,甚至可能怨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坚持那些道理。
但他毕竟还是樊家长大的孩子,他心底深处还是知道自己的父亲并没有错。
他也清楚地知道,到底什么是对错和底线。
凌揽月无法劝他放下仇恨。
既然如此,那就恨着吧。
尝试带着这份恨意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或许有一天就能释然了。
纵然不能,也不算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