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西西愣了愣,赶紧一脸惊恐地捂住胸口:“想都别想!不准缝!”
熊恪表情不虞,眼中卷起山雨欲来的阴郁。
程西西没太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就像她没注意到自己现在的外衣领口塌下去一半,白皙的肩膀半露不露,眼角微微下垂,看起来有多像一只小可怜。
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脚踝上。
今天的高跟鞋……跟好像有点太高了,她刚刚那一下子崴得结结实实,越是集中注意力,越觉得脚踝疼得令人牙齿打颤。
“你……”
熊恪拧着眉正要开口,另一头许斐风风火火地冲过来,一把揪住她,上上下下地打量:“我的天,你前男友简直是个疯子……!西西你没事吧?”
程西西被她拽得晕头转向,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那我们进……”许斐一抬头就看到熊恪,眼前一亮,“咦?你是不是昨天那个……”
程西西怕她嘴顺把“炮友”说出来,赶紧握住她的手,笑吟吟地好言相劝:“你先进去,你先进去,我马上来。”
说完,不顾许斐一步三回头,硬生生把她推进了电梯。
被助理姐姐这么一打岔,熊恪火气消散不少。
程西西舔舔唇,低眉顺眼老老实实,细声细气地主动解释:“我晚上有个饭局,跟导演制片和投资人一起吃饭。吃晚饭之后,直接进组。”
“……”熊恪语气勉强,“嗯。”
“……总,总不能穿件冲锋衣或者羽绒服。”
熊恪显然不太接受她的说法,身形顿了一会儿,眉峰微聚,一脸凝重帮她把塌下去的衣服拉上来,紧一紧胸口。
这才稍稍好一点。
看他神情松动,程西西赶紧趁热打铁:“你晚上也来这儿吃饭吗?”
“嗯。”熊恪声线低沉,“我也有个饭局。”
他帮她把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手指无意间碰到她白皙的下巴,手停了停,竟然有些贪恋这点儿稀薄的温存。
程西西没察觉到,仰着头,眼睛亮晶晶,一脸期待地问:“你的饭局,不会跟我是同一个吧?”
“……”
她嘎嘎嘎地笑:“就那种偶像剧情节……十八线小明星和霸道总裁一夜情之后又在饭局上重遇,小明星是个没资源的可怜巴巴小透明,处处被恶毒女配压一头,然后霸道总裁就拼命打脸,帮她出恶气!”
“……”
熊恪抿着唇不说话,程西西和他一起往电梯间走,越想越觉得这个剧情似乎有点带劲,“诶,不过说到这个,我们这次的剧,投资人我还真的没见过呢——大熊,你不会是特地蹲守在这儿,就等着给我惊喜、帮我打脸吧?”
“……”
程西西看着他,跟真的似的,眼睛期待地眨啊眨。
“……”熊恪沉默一阵,心里莫名其妙地涌起一股负罪感,仿佛自己辜负了她的期待,他不该回绝这样可爱的土拨鼠。
“没……”他微顿,舔舔唇,低声说,“不是我。”
“我来谈的项目是重工业,跟你们的圈子完全不沾边。”
程西西嘻嘻笑:“我知道呀。”
她本来就是自己一个人在自娱自乐地乱说。
小姑娘笑眯眯:“我就是想多听你说两句话。”
熊恪愣了一下。
“叮”地一声,电梯抵达十七层。
程西西朝他挥挥手,两眼弯成小月牙,看起来乖乎乎的:“我走啦,大熊,下次见。”
“我送你过去吧。”熊恪下意识挡住电梯门,鬼使神差地半悬起手臂,虚虚护住她。
酒店十七层往上是商业区,入夜之后,巨大的玻璃落地窗能看到这座城市最完美的夜景。
服务生引他们往包厢走,走廊地板上铺着厚厚的毯子,走起来没有声音,然而远远地,还是能听见包厢内传出的哈哈哈的笑声。
熊恪目光微沉。
程西西拽拽他,小声道:“就到这里吧,谢谢你。”
微顿,她意有所指地在他掌心挠挠:“我这个饭局应该不会太久,如果时间撞得上,等饭局结束了我们再撩……不是,再聊呀。”
熊恪垂眼看她,抿唇,下颚崩成一条线:“好。”
然而嘴上是这么答应了,他的手并没有从门把手上放开。
包厢门虚掩着,明亮的灯光从里面流泻出来,觥筹交错,笑声四起。
最先注意到他们的人仍然是许斐,她一边默念祖宗可算上来了,一边笑着起来开门:“诶,瞧我们这儿刚刚还说呢,西西总算上来了。”
韩采薇默不作声地翻了一个白眼。
怎么没再纠缠得久一点。
许斐拉开门,程西西连忙一脸抱歉地走过去,一路向大家说对不起。
熊恪站在原地没有动,像一堵高大沉默的墙。
导演笑着招手:“诶,西西,来跟投资人打个招呼。”
ip盛行的年代,有钱的都是大爷。程西西顺着导演指的方向,看到一个坐在一堆姑娘里笑成花的公子哥,她一边在心里猜这又是哪个煤老板家的孽畜富二代,一边努力让自己笑得好看一点,“您好,我是程……”
“西西”二字还没出口,她见公子哥笑着抬起头,电光火石目光相撞的一瞬间,他的笑容硬生生僵在脸上——
她还没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就见公子哥脸上的笑意一秒散尽,迅速放下手里的红酒杯,紧张地舔舔唇,面向门口站起身,像耗子见了猫一样乖巧地夹起尾巴。
然后他……挺胸收腹,严肃地立正了。
程西西:“……?”
其他人:“……?”
程西西有预感似的,眼皮猛地跳起来。
果不其然,下一秒——
“哥哥……哥。”熊一诺表情悲壮,语气凝重,一字一句字正腔圆,谨慎得好像在向首长打报告,“你怎么在这儿啊?”
他明明也没干什么违法乱纪伤天害理的事,可是在这种饭局上冷不丁遇见,竟然有种被自家哥哥抓.奸在床的错觉。
程西西:“……”
哥……
哥?!
包厢里一时间陷入死寂,落针可闻。
半晌,这一片寂静里,半靠在门上的男人终于不急不缓地开了口。
他抿着唇,声线低沉,气场很足,莫名带威压:“你嫂子把脚崴了。”
“——我送她上来。”
***
程西西整个人晕乎乎的。
连熊恪都承认了,那她现在应该算合法女朋友了吧……
像是一脚踩进云雾中,连许斐在桌子底下掐她都没有感觉到。
助理姐姐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只好用力拽她:“西西,西西。”
程西西傻乐傻乐的:“嗯?”
“别做春梦了,起来敬酒。”
程西西乖乎乎地点点头:“好。”
她拿起酒杯站起身,笑吟吟地挨个儿碰杯过去。轮到熊一诺,对方不等她碰,吓得连手里的虾都不要了,赶紧双手举起酒杯:“您坐您坐,我敬您,我敬您。”
程西西:“……”
她在一众各异的目光里,把这杯酒敬完。
余光之外,韩采薇又偷偷翻了个白眼。
许斐眼风扫到,这才琢磨出点儿味道来。等她坐下来,她扯扯她,低声问:“喂,你约炮约的是霸总他哥?”
程西西仍然沉浸在“熊恪承认她是女朋友了”这件事带来的喜悦里不能自拔,回答得很随意:“可能吧。”
许斐想了想:“熊家是干什么的?”
程西西仍然喜滋滋:“这我怎么知道。”
许斐:“……”
“你不知道他家里情况你就约?”许斐原以为这姑娘开窍了,终于开始使用自己的第二性征了,没想到仍然一根筋,“睡都睡了,不然你还图他什么?”
程西西转过来,眼里亮得像宿着星星,一脸理所当然:“当然是图他的十八厘米呀。”
“……”
“不过,”微顿,她稍稍正色,低声问,“我以前根本没跟韩采薇打过交道,她干吗一直这样盯着我?”
明明长着张人畜无害的小白花脸,偏偏每次对上她,眼神都阴沉得像是要吃人。
“谁知道。”许斐摊手,顺着她的话茬往下接,“可能是她的金主没有十八厘米,她嫉妒你吧。”
“……”
***
这顿饭结束得很快。
吃完饭之后,程西西的脚踝已经高高肿起。这点儿事可大可小,她琢磨着能不能在路上买点药,等到了拍摄地再自己揉揉。
导演和制片走在前面,她脚疼,磨磨蹭蹭地,就蹭到了人群最后面。
蹭到后面才发现,韩采薇也走在最后。
程西西琢磨了一下,心想自己也不能一上来就骂人,索性挑出个亲和的开场白:“薇薇,你吃饱了吗?”
被这个称呼震惊的韩采薇:“……??”
她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目光落到程西西脸上,很快又冷下去。微顿,不轻不重地道:“嗯。”
程西西把一系列变化看在眼里,决定继续装傻:“你冷不冷呀?”
韩采薇的领子可比她低多了。
进门时程西西没脱外面的风衣,被熊一诺那么一打岔,她自己也忘了,而后没人再提,她索性就这么穿了一晚上。熊恪离开之前,把她的领子封锁得死死的,什么都没露出来。
韩采薇看她一眼,冷笑:“虚伪。”
程西西:“……”
她还没反应过来,韩采薇斜睨她一眼,从她身边踩着高跟鞋,快几步擦身过去了。
……这姑娘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程西西摸不着头脑,跟在他们后面下楼。
剧组的车已经停在门外,程西西想过去跟司机说一声,让他绕路找家药店。想不到还没推开酒店门,就见门口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她呼吸一滞,心扑通扑通跳起来。
要不是旁边还有好多人,她简直想助跑一段路然后扑进他怀里。程西西深呼吸,努力矜持,小声叫:“大……”
“哥!”她那个“熊”字还未出口,熊一诺就眼前一亮,蹭地扑了上去,有点儿紧张又有点儿惊喜地,小心翼翼地问,“哥你是在这儿等我吗!你等多久了!你冷不冷!”
程西西:“……”
妈的,抢她台词。
熊恪身形微顿,转过来。
众目睽睽,他面无表情地拨开熊一诺死死攥着他手臂的手,朝程西西走过来。
他大概是刚刚从外面回来,就守在这儿等她。靠近她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夜色的寒气。
“你饭局也结束了吗?”程西西莫名感到欣喜,下意识伸手去拉他的手,“你是在……等我吗?”
熊恪没说话,唇抿成一条线。
他在她面前顿了一下,才把手上的小塑料袋递出去:“你拿着这个。”
程西西的睫毛扑闪扑闪:“这是什么?”
“跌打酒。”
程西西微怔,心花怒放:“我正打算去买这个呢!”
两个人在这儿蹉跎时间,导演张了张嘴,想让程西西快点走,熊一诺看出来了,精准地掐着时间捂住他的嘴。
落进程西西眼里,她对双方都感到抱歉极了:“对不起啊大熊,我可能得先走……你晚上一个人回去吗?有没有喝酒?要不要找个代驾?”
“没喝酒。”熊恪垂眼看她,短暂地沉默一阵,不太自然地掏出手机,“你那天,在飞机上……”
“什么?”她没听清。
“你那天,在飞机上跟我说,要改微信备注。”
“嗯。”
“我改成了这个,是这样改吗?”
说着,他将手机递过来。
程西西赶紧探头去看,目光一扫,看到屏幕上三个大字:
程嘻嘻嘻嘻嘻。
程西西:“……”
算,算了,他愿意学,就……就已经很好啦。
程西西的表情僵了两秒,决定暂时把这个话题跳过:“备注等我回来再教你改,现在趁着我还没走,我们赶紧把今天的事解决一下。”
“嗯?”
她低着头搓搓手,像只毛绒小动物,舔舔唇,小声问:“你今天有没有想我?”
熊恪没有犹豫,低声道:“想了。”
程西西想不到他答得这么干脆,脑子里嘭地炸开一串烟花。
啊啊啊——
心里好像住了一只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