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城里各处角落都挂满了各色的绛纱灯笼,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灯火,形成了这独一无二的美轮美奂的夜景。
江南没有宵禁,是个不夜之城,百姓可通宵达旦,夜游观灯,所以到了戌时左右,街上的游客更多了,比起他们来时还拥堵了许多,月色灯光满江南,香车宝辇隘通衢。
已经快到糖糖睡觉的时辰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手里拿着的兔子花灯也快掉落了。
沈小婉忙将花灯拿在手上,以免摔坏了,要不然等她第二天醒来有要找她闹。
“回吧。”
“好。”江执抱着糖糖正要往回走,结果几人刚走几步便听有人在后方唤他们。
江执回头便看到一个蓄着八字须的男人正挤开人群朝他走过来,站在护卫们形成的保护圈之外拱手道:“江将军。”
江执看着来人怔了怔,随意让护卫们放他过来,“李二哥。”
“当不起将军您这一声李二哥。”李守信看着江执怀着的糖糖和一旁的沈小婉,“刚才远远的看见了,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们。”
当初的确是因为自己有了私心,后来被沈小婉知道了,所以李守信没有脸面再自称是江执的李二哥。
但远远的看见了总要过来见一见,更何况,与江执交好总是没有坏处的。
江执不清楚李守信的心思,见到他还是有见到旧友的高兴的,“李二哥怎么在这里?”
“往江南这里送货,今日刚到。”李守信道:“恰好今日是中秋夜,便与合作的商行老板一道出来凑凑热闹。”
说着指了指另一侧的茶楼方向,“我们刚才便在那茶楼里喝茶,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一下子就看到你这里了。”
说话间李守信又朝茶楼里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等一下就回去。
“几位老板说待会儿一同去游湖。”李守信语气恭敬的问道:“您们也是来游湖的吧?听说现在租画舫可不好租,他们都是提前了半个月预订才预订上的。”
话锋一转又问道:“您们可租到了船?若是没有,我去请几位老板将画舫转租给您们,我们就在茶楼喝喝茶就行了。”
沈小婉抬眼看了眼李守信,真是越老越会做生意了,拉几下线,既能在江执面前卖好,又能在商客们面前卖好,一举两得的好事情。
而对于这些商客们而言,用一条画舫来和江执攀上关系,也是极有益的事情。
不是她小人之心,而是真的是李守信变了。
人有了权有了钱就容易变,张大哥也是,张大嫂......哎,或许没有变,但她一个女人家怎么可能改变男人的想法呢。
早在四年前沈小婉便不再想这些事情了,所以现在也没有多少感觉,虽然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喜,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默默的站在一侧,等江执发话。
江执看了眼茶楼上站着的几个人,很快也想到了什么,面上不显的拒绝了,“李二哥,我们没有打算去游湖的意思,而且孩子现在已经发困了,该带她回家了。”
这也是事实。
李守信看着脑袋一点一点的糖糖有些失望,“那......”
“李二哥住在何处?不若明日我去寻你好好叙一叙,我们也好多年未见了。”虽然因为生意的事情,妻子觉得李守信他们变了,但不可否认的是若非李守信他曾经的帮助,也没有江执的今日,江执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是非分明,不会混为一谈,所以提出了叙旧的事。
“好。”李守信受宠若惊之状,连忙将自己所住的客栈告知了江执。
“那明日去寻李二哥,李二哥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我们先离开了。”江执说罢便抱着糖糖离开了。
回到了家,沈小婉将糖糖安置好,将小小的兔子花灯挂在窗边,昏黄的灯火照亮着着屋里屋外的几寸地方。
“明日是去外面,还是请他来家里?”沈小婉问道。
“去外间吧。”江执分得清轻重,朋友叙旧都是自己的事情,不好带回家里来打扰家人,而且当初生意的事情的确有几分不明,虽然妻子大度没有计较,还为他还了人情,他也不好再将李守信请回家里来做客。
但对于自己而言,需要去叙一次旧,将许多掩埋于心中的事情说清楚。
沈小婉也没拦着他,毕竟也不是三天两头都能和李守信碰见,叙一下旧也没什么,“那你别喝醉了回来,你要是喝醉了糖糖该不理你了。”
在京城的时候,江执卸下了事物后便常与交好的厉将军、林将军等人一道出去饮酒,回来时浑身酒气,糖糖就嫌弃得不行,还闹着要把江执给赶出去睡。
“不会喝多的。”
江执报备过后,第二日便去李守信所在的客栈,与他一道用饭喝酒叙旧。
等李守信喝得醉醺醺的时候,他便絮絮叨叨的说着从前在槐树村的事情,打了一个酒嗝,“当初在村子里就知道你是个人物,现在成了大将军了,咱们村子都以你为荣!”
“你今年遇到的事情也传到村子里去了,我爹担忧得不行,幸好后来没事了。”
“如今你是大将军了,村子里都以你为荣,村子里还说给你修建功德牌坊。你要不回村子去看一看?让村中老人们给你修一个。”
“不必了,我不是德才双馨之人,受之有愧。”江执对于这些虚荣并不在意,“村长拿着银钱给村子修好路,带着大家过上好日子便好了。”
李守信:“你不回去了?你们家的房子还好好的能住人。”
“应当不会再回去了,以后若是需要告老还乡时,许是会回去的。”江执不确定妻子还会不会回村子里去,抑或会另外选一个风景秀丽的城镇,毕竟槐树村对他们而言没有亲人,也没有了挂念。
李守信心中失落,他这几年一直活在愧疚和亏心之中,因为生意的事情得罪了沈小婉,以至于他都不敢再去京城见江执。
说到底都是他贪心了。
心大了,就不满足了。
不满足两成的分成,不满足忙忙碌碌却只拿两成。
明明一开始是他们什么都不要的,到头来却成了自己不满的借口。人呐,一旦接触了银钱和权力,心就大了,控制不了自己,失去了本心,那便会做错事的。
如果没有对香胰子的生意生出贪念,他和江执之间或许就不会改变,还会是好兄弟!
万万不该啊!
哪怕是拿着银子去另外做一门生意也好啊!
万万不该朝香胰子的生意下手,以至于没有了退路。
虽然沈小婉和江执都没有说什么,还大方的将香胰子生意卖给了他们,并表示以后都不会在插手,可他知道这是和他们划清关系。
原本过了几年,他以为再重新叙旧或许还能回到以前,但现在想来是不可能了。
不是江执不理会他,而是在江执的大度之下,他更是无颜面对,原本还有想要拉拢的心思,现在也彻底熄灭了。
如果他没有一时未忍住去做下贪污假借名头的事情,就算他们相差巨大,他们还是能继续做兄弟。
可惜,他做错了。
哎!
李守信的意图江执能猜到,但是他不说透,也没有必要说透,说说儿时趣事,说说村子里的两人都熟知的事情,说说后山深山里的野兽,说一说村子和县里的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说点开心的事,说点共同记忆的事情,其余的没有必要了。
江执拍拍李守信的肩膀,“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