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已到八月初,好天气已经不多,染坊中干得热火朝天。
沈小婉站在侧门处监督着染工们将蓝印花布一匹一匹的装上马车,五千匹蓝印花布连夜赶工做了两个月,终于全部做好。
今日符老板亲自过来收货,看着一车车颜色各异的蓝印花布,心底高兴不已,现在就送往各处铺子,今年必定能小赚一笔。
“五千匹都在这儿了,符老板您仔细点点。”账房将每种花样登记的数目给了符老板一份,他若是不信任可以再重新点一遍。
“我是信得过江夫人的。”符老板现在着急往各地送货,也不多停留,将尾款付了之后便起身离开。
“符老板若是还要再订货还请早些下单,我们布坊不会提前准备着的。”沈小婉不会像其他染坊一样染许多存放在仓房里堆放着,都是染出的布匹够两三月,然后卖得差不多了再继续染,有时间染布肯定是染香云纱,不会染劣等蓝花布。
符老板颔首,这批货还没回本,他暂时也不敢下单订货,“我先送过去,最迟九月前给夫人您回话。”
“好。”沈小婉颔首,还想说话就看见江海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夫人,出事了......”
“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沈小婉呵斥了一声,然后朝符老板道了声歉,“让符老板你见笑了。”
符老板笑着表示无碍,同时告辞离开,不愿耽搁沈小婉处理事情。
“出什么事?”等符老板走出去后,沈小婉转头看向江海,大有他说的要不是什么大事就把他打一顿的架势。
江海缩了缩脖子,道:“衙门来人了,说要抓张染缸。”
“抓张足青?”沈小婉微微蹙眉,下一瞬就看见庄头领着一队衙役走了进来,“东家,他们来找张管缸......”
沈小婉打量了一眼这些衙役,都是生面孔,不像是京兆伊衙门的人。
领头的衙役鼻孔朝天的看着她,“你就是江氏染坊的东家?”
沈小婉点头,“我是江氏染坊的东家。”微顿后又道:“你们如此大张旗鼓的冲进我的染坊有何贵干?”
衙役似乎并不认识沈小婉,并不将她放在眼里,“我们接到有人状告张足青偷走主家染色秘方,现在要捉拿他归案!你们染坊也赶紧停工,要不然你们染坊就收留贼人偷窃别家配方之事也讨不好了好!”
沈小婉一听,给气乐了,“偷走谁的秘方,这全南周就我家染坊制得出那些布料,别家想偷我家的还差不多!”微顿而喝道:“赶紧给我出去,要不然我告你们私闯民宅!”
在场的所有染工面面相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官府办案,轮得到你个女人来插话,兄弟们给我将所有人抓起来,抓回大牢!”衙役大声道。
沈小婉来京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被一个小小衙役欺负的事情,“你们敢!”
染工们也纷纷站到沈小婉的身后,拦住衙役们动手。
“你看我们敢不敢!”衙役拔出佩刀就搁在沈小婉的脖子上,“都给老子老实点,要不然你们别想有好果子吃!”
“夫人。”杜鹃怕得声音都发颤了,“你们知不知道我们家夫人......”
“管你们是谁,敢偷别家的秘方,都给老子带走!”衙役根本就不知道沈小婉的身份背景,只知道事儿办成了,一百两银子就到手了。
沈小婉朝杜鹃摇了下头,同时使了个眼色,然后她和张足青一道被带走了。
两人被带到了离沙包村三十里外的芦山县,燕京城外还有五县十八镇,京兆伊衙门统管五县,但杂事小事等并不会过问。
沙包村离燕京城和芦山县的距离都差不多,但因燕京城是京城,所以附近的村子都喜去燕京城而不是去芦山县,是以沈小婉对芦山县的衙役很是陌生。
若非今日闹出一出,沈小婉还一直以为沙包村应当属于燕京城所管呢。
张足青十分愧疚,“东家,是小人连累了您。”
沈小婉语气不善的道:“知道是谁干的吧。”
“知道,定是刘氏染坊的老东家。”张足青的腿就是被刘氏染坊的东家刘富贵让人给打断的,“没想到他竟然还记恨在心,不愿给小人一条活路。”
“他哪是对你记恨在心,分明是眼红我染坊染出的布料。”沈小婉可清楚的听到衙役说张足青偷窃了染方逃出来的逃奴,“胆子可真不小,竟觊觎到我的头上了。”
刘氏染坊虽有根基但到底不是玲珑斋拿着身份背景的人,这种人沈小婉是不会怕的,刘氏染坊的人肯定不知道江氏染坊和绘染阁是同一个老板,要不然他哪敢下手!
蠢货!
沈小婉沉着脸看着坐在挂着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的一个肥头大耳的县令,身上的官袍都被他给绷得快破了,满脸的油脂痘痘,一看就是湿气太重,眼睑下青灰一片,双脚虚浮,定是沉迷于酒色的人。
县令的师爷立即喝道:“大胆,见了本官还不下跪!”
一个九品芝麻官还受不起她一跪,沈小婉冷着脸,“我怕你受不起。”
“大胆!”县令拿起惊堂木猛地一拍,“张师爷,你怎么能吼人家这么娇滴滴的小娘子呢?”说着又冲着沈小婉淫笑,“小娘子莫怕,只要你听话,本官是舍不得打你的。”
师爷摇着头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心道老爷也又犯色心了。
沈小婉只觉得一阵恶心,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县令嘿嘿一笑,“小娘子只要听本官的,本官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师爷见老爷越说越离谱,立即打断了老爷的话,“大人,先审案。”
“对对对,先审案。”县令拿起惊堂木猛地一拍,“张足青,本官今日收到状告之词,称你于几年前偷走旧主的染法秘方,躲藏数年,今又另俸他主,以旧主染法教之,你可认?”
张足青急道:“大人冤枉啊,小人从没有偷过什么染法,这都是小人东家自己的染法。”
县令不耐烦听张足青说话,拍着惊堂木喝道:“本官现在命你立即将染法还给旧主,江氏染坊不得再用之,来人,给他画押!”
话音一落,便有衙役拿着早已写好晾干的认罪书拿到张足青的身前,强压着他的手去按手印。
沈小婉瞪大了双眼,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有这么昏庸、不讲道理的县官,连审问都没有,直接念完早已写好的罪词,按压着人画押,连屈打成招的步骤都省略了!
她冷笑道:“县令大人如此强势给人安上罪名,对得起大堂之上悬挂的明镜高悬是个大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