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被冯唐秀吉调动情绪,张麻子再次出剑,其结果可想而知。再而衰,三而竭,连续御气御物为剑接连落败,让人观之不由唏嘘,为张麻子捏了把汗。这若换作旁人,经历如此遭遇或许心态会出现崩塌,剑意全无,谈何继续出剑。然而张麻子却战意不减,继而又是变化莫测地使出诡异出剑方式,此时他的剑势虽略显颓势,可气势依旧恢宏震撼,看着令人肃然且紧张。张麻子的修为我一直望尘莫及,羡慕不已,想必假日时日我也能如他这般潇洒写意,敢于向对战的强敌出剑,独当一面。冯唐秀吉被面前执着的少年所惊,也是抑制不住赞叹:“你的剑,不出三年或许会惊为天人,可是如今的某家……已不再是当年三少爷身后的跟屁虫。”
冯唐秀吉的言外之意尤为明显,显然是面前的麻脸少年不足以称之为对手。至少在眼下,他还达不到让冯唐秀吉拼尽全力,拔出腰间挎着的第二把刀,更甭提世间至今无人逼他使出的第三刀!刀法进入化境地步的冯唐秀吉那第三把刀,江湖中传言是为李承影特意准备,古来纵横天下多为剑道名士,他这套另辟蹊径,借罡刀霸气挑战屹立石头城的那位剑神!志存高远,刀锋不卷,如今锐气正盛的冯唐秀吉刀法大成,早已是宗师级别的水准,迈过狗爷这道坎,他也就有了与李承影一较高下的拔刀底气。至于张麻子这块出人意料,不能称之为跳板的挡箭牌,这会儿似乎成了他热身的陪练。张麻子战意不乱,连续出剑数十次,皆被冯唐秀吉的短刀一刀横劈破之,每一次刀剑相向都是行云流水势如破竹,非但刀势干净利落,就连罡气的力道也刚不可挡,不给张麻子任何取胜的奢望。直至张麻子在雨中使出第十剑,其体内真灵消耗殆尽,几无再次出剑的气力,他才黯然收手。“还是不够!”
张麻子失败了,完败,他有些黯然,可即便他如何逼迫自己使出更强的剑意,始终不是冯唐秀吉的对手。莫要说与之抗衡,就是在他刀下挺过一招,对张麻子来说都是一个值得自傲的进步。这几日王公望虽未亲临此地继续吃瓜观战,但府里跑腿的仆人却一刻也未闲着。桃柳巷陆尧的小院纷纷扰扰无休止,高手强者层出不穷,也引来洛阳之内暗流涌动。因为陆陆续续有高手强者混入东都,近几日皇城之上的戍卫城防比以往严密许多,好几次张麻子与人交战,梁破高站紫禁之巅观摩,除他之外,数道黑影矗立城墙,让人看着深感忧心。自从狗爷珞珈山三少爷的身份公之于众,本就不平静的桃柳巷鸡飞狗跳更胜以往,就像陆尧自己所说的那样,这个地方怕是很难再待到来年。我有很多次不禁在想,陆尧来洛阳,委身屈居于这方小院,真的是为求得摆脱厄难之体,唤出身体九蛟,做个常人?他的那些鬼心思,只有天晓得!就像我始终不明白,桃柳巷到底藏有什么秘密,值得如此之多的隐匿高手群聚于此,并且乐此不疲地当起市井苦民?难道是效仿古人中隐于市?非但是我想不明白,就连看出一丝不同寻常的不痴和尚来此化缘时也会向我泛起嘀咕,说桃柳巷中的多数宅院里都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诡异,总之就是整个巷子缺乏欣欣向荣的烟火气。我来来回回在这片巷子转了好几回,除了一株幸免于难的半死不活垂柳与一株病怏怏春桃树,再无令我觉得十分惹眼醒目的特殊之处。冯唐秀吉这等放眼天下绝对被各方势力拉拢的强者出现于此,清风明月楼里那帮眼里只有满目书籍的鸿儒志士,时不时也开窗看一看桃柳巷的动静。加上皇城之上的几个黑影,以及桃柳巷那位与我和陆尧从未产生过任何交集的说书先生,似乎这一次也带着几分凑热闹心思,立在足以观潮的屋檐之上,撑着油纸伞默不作声地静静观战。连我这等修为低微之人都能察觉,冯唐秀吉自然也早就有所洞察,甚至以他的修为还感知到更多不为人知的强者,只是这些人干扰不了心中无女人,拔刀自然神的一代狂霸刀客,况且早不知寡廉鲜耻为何物的冯唐秀吉,也不在意这帮人如何看待自己不顾身份,与一个年轻晚辈拔刀,还忒挫人心性,不留情。回到屋内还未躺下饱睡一顿的狗爷终究未能躲过要亲自出手的命运,只是近来狗爷很不耐烦上门挑衅寻不快之人。更何况有些纷扰一旦掺杂了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会让很多事变了味儿,令人头疼无措不是?按狗爷的说法,打架是件严肃的事,得挑个黄道吉日,像呼延灼一样沐浴更衣,然后才适合与人不死不休,心无杂念地一较高下。显然,急不可耐想和狗爷直接交手的冯唐秀吉没有打架前沐浴斋戒,外加翻黄历挑吉日再殊死搏斗的习惯,他现在巴不得狗爷甩开膀子与之酣战一场,好就此奠定他接下来再登石头城的不可动摇信念。狗爷推开门,一脸的不情愿,摆了摆手,示意不可能在冯唐秀吉手上讨到一丝破绽的张麻子可以退下,他要亲自出马力挽狂澜。无奈地扭了扭腰,又活动活动了胫骨,只见狗爷用不知有没有扣过脚的手指指甲扣了扣牙齿缝隙,然后兀自龇了口牙,冲着自己的微弯的手掌哈了气,不知道有没有嗅出些别样的气味。我本以为狗爷又要摆谱,就像上次挑战郑太白那日一样,以脚踏虚空攀穹顶的出场方式惊艳众人,谁知他在跨出门槛的刹那一不留神,趔趄的身躯差点没直接给势头正盛的冯唐秀吉来了个五体投地。得亏是狗爷这等脸皮堪比城墙之人才能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否则径直走向冯唐秀吉,还端着一副欠揍的胜利者姿态的他,早成为那群观战之人啼笑皆非的笑柄。为衬托狗爷德高望重又不失世外高人的崇高形象,我赶忙撑起大伞给狗爷挡雨。对于我很有眼色的举动,狗爷回应了一个欣慰的表情,嘴角之上洋溢着觉不出任何温情的诡异微笑。“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踩着我的肩膀建立自信,再去石头城寻李绝情的不快?”
狗爷淡漠地扫了一眼冯唐秀吉身上的挎刀,褶皱的脸颊之上的笑容瞬时冷淡下来。冯唐秀吉倒也坦诚:“你不入圣,与李承影剑道境界隔着一道鸿沟,先与你一战,再上石头城,某家自刀锋不卷,信念坚不可摧,方有战胜他的希望和可能。”
“你就那么自信?”
狗爷嗤鼻一笑:“你腰间挎刀之中的第三把是空刀,真以为两刀能让李承影折剑丟名,让你抢了剑神的风头?”
冯唐秀吉脸色惊变,吃惊道:“你怎么知道某家的第三把刀是空鞘?”
“自然是猜的!”
狗爷嘴角微显得意,嘴角轻轻上扬,接着又道:“我虽未和李承影交手,却也知道他的修为和剑道已然如火纯青,早已人剑合一,就凭你那没有回旋余地的两刀,岂能让他三十年盛名一招尽损?”
狗爷说话杀人诛心,往往三言两语就能戳中对方内心之中的软肋: “我不入圣,仅凭与你同等的修为就能看透你腰间所挎的第三把刀,何况早已成人精的李承影……”冯唐秀吉双眼蹙聚,夹杂着雨水的明亮眸子直勾勾地望向不知是信口雌黄恰巧言中,还是完全凭借感知掐算获知一切,正用同样的眼神直视他的狗爷。有些心虚的冯唐秀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某家不给自己三次拔刀的机会,就是为了让自己有进无退……今日,三少爷可否赐剑,了却某家一桩心事?”
“你应该清楚你我这个境界的修行者最忌讳搏命,缺胳膊少腿我倒是不怕,可如你所见,桃柳巷的百姓却是无辜的,我想城楼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想必你应该懂。”
冯唐秀吉一听有些急了: “那你如何才跟某家比试?”
我瞧狗爷恬不知耻,满嘴谎话还心安理得脸不红心不慌,把面前一副战意盎然的冯唐秀吉骗得团团转,一时想笑却又不得不面无表情的噙着难以憋忍的,即将绷不住的情绪。与狗爷和陆尧二人相处久了,我最是了解这一老一少两个妖孽的鬼心思,他这是故意在扰乱冯唐秀吉的心态,从而达到他不战而屈人之兵,顺带摧毁冯唐秀吉自以为坚不可摧的信念,使其一步步走进狗爷谋划的圈套里。深谙狗爷手法的陆尧一脸憨厚傻笑,像个智力不全的傻子蹲在门框前,姿势如蹲坑,静观狗爷即将上演的耍猴好戏。“听过明知山大悲寺的那帮秃驴的闭口禅没?”
狗爷的眼中泛起一道精亮的狡猾笑容:“咱们比这个,不比拼命来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