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牛激烈对峙,看得我惊心动魄,不敢眨眼。眼前人牛狭路相逢的景象,也看得周围蹲在门缝里看热闹的桃柳巷百姓惊出一阵冷汗。若是换作我来对付这头性情癫狂的青牛,还不得被它踩踏成一摊肉泥!脸上表情最为平静的是趴在地上的大黄,他似乎并关心院外精彩纷呈的打斗,面对垮塌了的院外分外嘈杂的响动,它反而有些不赖烦地缩在屋角,不知是在休憩,还是在学狗爷修身养性。自打陆尧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逃离泾国质押,来到东都洛阳这方院落,桃柳巷从来就没有过哪怕一天的安宁。“哟,陆尧这厮向来无法无天的主儿,今个算是碰到降妖的真神喽!”
“可不是!这小妖孽在洛阳一日,咱们就得提心吊胆十二个时辰。”
…………从倒塌的院墙外瞧见陆尧隔岸观火的憋屈模样,巷中缩脖探脑的坊邻,正饶有兴致地议论着,表情之中尽显幸灾乐祸。虽然众人如今已然知晓狗爷的身份,但依然阻止不了这帮人冷嘲热讽,想看陆尧的笑话。唯恐天下不乱,好趁浑水摸鱼的游手好闲之徒,心里无时不盼着腰缠万贯,总有使不尽钱财的陆尧吃瘪遭殃,他们好伺机顺手牵羊捞取偏门乍富。平日里那群受够了窝囊气,有苦难言的巷中百姓,则巴不得此等惹祸召灾的妖孽早日被哪位除暴安良的老神仙给降伏了,宰了祭天才好。如黑脸悍妇这等对其又爱又恨之人,洛阳城内屈指可数,由此可见陆尧在这里多不招人待见。“这老牛到底什么来头,如此蛮横霸道,强不可当?”
“我看这道人也是不凡,定是哪座仙山来的老神仙。”
“这麻子少年也是不俗,和这头狂暴青牛硬碰硬,竟然毫不落下风。”
“这厮那日在河渚之上中了疾先锋梁破一箭,如今安然无恙,足见也是个狠人!”
更有甚者也实在想不明白,前些日子被梁破一箭穿肩,逃过一劫的守孝麻子,竟也与陆尧狗爷为伍,一身平日里根本看不出来的狠辣手段,实力也强悍得惊人咋舌,真乃出人意料。整个桃柳巷,我是那个最普通平凡的过客,偶然出现于此,搅入这繁杂江湖,成为江湖一孤影。人与人的差距摆在眼前,但凡有些羞耻心,都不免自惭形秽!“看来还得奋力直追,努力苦修才行啊!”
我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不敢再有丝毫懈怠之心。叠山真君放完狂言,拍了拍青牛,让这头暴躁的庞然大物继续使出蛮劲朝张麻子攻击。张麻子反应极快,在与这头强壮的蛮牛搏斗间,发现了这名道人的特殊之处。只见张麻子继续蓄力于拳,直砸青牛的眉眼,出拳速度之快,莫说是动作迟缓的青牛,就是人也难以预料。砰砰两拳重重砸击在青牛眼角,疼得青牛摇晃脑袋,龇眼哀嚎,声音哀怨愤怒!“嗡~~~”青牛皮糙,筋骨强健且敦实,张麻子若一味寻求蛮力对抗蛮力,显然并非明智之举。两拳过后,青牛疼得双眼实在难以睁开,眼角溢出鲜红的血液。鲜血顺着牛头的轮廓徐徐流淌,不多时,地上浸出一摊血渍!眼前瞬间模糊的青牛,狂暴的特性被彻底释放,很快不受控制地在巷道院落中横冲直撞。骑在牛背之上的叠山真君想安抚青牛,但此时的青牛哪里还继续听从他的驾驭。青牛就算再通人性,毕竟只是一头牲畜,它岂会控制自己的倔脾气,克制此刻的情绪!这种情况叠山真君想是头一次遇到,他这时也不敢再仰仗青牛,只得快速从牛背上跳下来,任凭这牛卸去气力,自己收了脾气。实战远强于论战,狗爷这时跟我就事论事道:“张麻子不采取攻击叠山真君的法子,寻求青牛的弱点,让这头力大无穷的牲畜自己乱了方寸,这也是一种四两拨千斤的手段。”
狗爷不出手,想借此机会让我们在实战中汲取经验,这份良苦用心我由衷感激:“谢狗爷教导!”
“行走江湖,如临大敌,未必每一次都是敌弱我强,也并非对方强横,实力稍弱的一方就没有取胜的把握。”
狗爷指着到处乱窜,横冲直撞的青牛为例,继续说道:“如果单从实力来说,张麻子的修为再结合八钱桃木剑,完全有击杀这头青牛的可能,但这头青牛吸食天地真灵,早已钢筋铁骨,皮糙似甲……可即便如此,看似强不可破的身体,还是被实战中的张麻子探到了致命弱点,所以用剑者,尤其是初学剑道的剑客,切莫近距离与人博弈,否则没有空间感,剑使不出想要的剑势威力。”
“如此说来,张麻子不用桃木剑,也不拉开空间距离利用真灵外放御物为剑,是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种置自己于不利局面的打架方式,显然不是狗爷气势咄咄的风格,狗爷见我产生如此一问,也是赶忙解释:“这可不是得我精髓,莫要以为我是这种打架路数。”
陆尧一只手捧着龟筮,另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幼蛟的小脑袋,好奇道:“若是狗爷您出马,该怎么个对阵法?”
狗爷行事向来简单粗暴:“将那自称叠山真君的跳梁小丑挑下牛背,再直捅青牛鼻孔,打得这孽畜跪地求饶为止,如青牛为我驾驭,那便留着当自己的坐骑,如若不然,杀了吃肉!”
要么说狗爷是个狠人,听完狗爷的打法,陆尧望向趴在地上的大黄,心想着这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看门犬,该不是被狗爷降伏,没了狂性的强悍灵兽吧?我顺着陆尧的目光望向大黄,把大黄看得顿时打起了精神,眼神之中投来一抹冷意与警惕。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灵兽特质的大黄,如真是一只深藏不露的神犬,那我真的成为整个桃柳巷最一无是处的喘气家伙。青牛发狂,在巷道里狂奔冲撞,不知毁了多少宅院,一时整个巷子噤若寒蝉,家家闭门自危,再也没人敢肆无忌惮躲在角落里看热闹。不得不说有时择宅选邻真得看一看风水,否则遇到尽是像陆尧这样的邻居,就算碰不上灭顶之灾,也偶尔遭遇无妄之灾,倒个血霉!青牛发狂,桃柳巷全体遭殃,哀嚎遍天。叠山真君被不受控制的青牛颠得身体摇晃,坐立难安,急忙跳下牛背。只是,他身子还未在地上立稳,张麻子已然腾空抬腿,直接飞踹过去。面对这位噱头很足的叠山真君,张麻子没有用剑,更没有选择拉开距离御物飞袭,而是直接赤手空拳,迎着对方照门而去。少了青牛的助阵,叠山真君明显有些措手不及,面对张麻子来势汹汹的攻势,这回轮到他应接不暇,不敢有一丝懈怠。拳风呼呼,劲力势沉,面对张麻子快如闪电的攻击,叠山真君慌忙应对,一时慌神,手足无措,挨了好几记张麻子的重拳。看着连防御都有些吃力,已经鼻青脸肿的的叠山真君哀声连连,我忍不住幸灾乐祸掩嘴灿笑起来。“这修为实力,也敢自称叠山真君?”
狗爷的脸上没有露出讥讽嘲笑,看着一步步走向劣势,在张麻子手中败下阵来的叠山真君,狗爷沉默小会,然后脸色随之沉郁寡欢起来。“这叠山真君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家伙,修为实力不值一提,不过他背后的无量观,却有一个令人头疼的家伙!”
至于头疼的家伙是谁,狗爷没说,神神秘秘像守着金库钥匙的吝啬守财奴。至于我,更不清楚狗爷口中提到的“令人头疼的家伙”又是哪位自称真君的吹擂大师,这我就不得而知。陆尧在一旁开玩笑问:“这家伙是那头青牛的爹,还是青牛的娘?”
狗爷选择沉默,这令我觉得其中肯定有故事!狗爷不愿意提,我和陆尧没人能撬开他的嘴,于是我们只能将注意力继续汇聚在张麻子的身上。叠山真君吃了抵挡过程中漏了的几拳,脸上已经破了相,这时边打边退,也顾不得还未温顺起来的青牛,有些自顾不暇地落荒而逃。张麻子没有赶尽杀绝,在赶走了狐假虎威的叠山真君后,纤指在面门一扣,手指在半空挑动间,霸道真灵自手中钻出,掀起一道犀利劲风。这道劲风直接掀翻了牛车,紧接着张麻子沉声精神,汇聚无数道真灵于周身,毫不拖沓地将周身真灵缠绕在院外堆积成山的树桩和树根。在强大的意念操控之下,院外的杂物以一道道优美的弧度,在张麻子恐怖的真灵力量的隔空牵扯下,如陨石坠落一般,哗哗坠落向河岸。于是乎,这堆从哪里又回到哪里去的杂物,砸得洛河边正在刨坑栽树的众人哀嚎漫天。“果然是有脾气就得有实力呀!”
张麻子的行为不禁令陆尧拍手叫绝:“不愧是小爷看中的虎将,这脾气,比那头倔牛还要强盛百倍!”
此时我在看向那头血泪交织的青牛,不由心生起怜悯之心。这有灵性的牲畜本非残暴凶兽,只不过是操纵它的叠山真君心肠狠辣罢了,倘真将其宰了吃肉,我还真有些于心不忍。就在我还在为血泪交织的青牛担忧时,一个被仆从簇拥的少年公子出现在桃柳巷外,正用戏谑得意的目光望向我们。这人我再熟悉不过,是神将世子王公望!看到我们所在的院落只是塌了一堵墙,脸上挂着得意笑容的王公望大为不满道:“令人赶紧再从无量观运些青牛过来,早说过这个巷子晦气,改明个拆了重建,与洛河新载的垂柳交相辉映,也应个景!”
“我可不想等到下个月周游列国,带着一肚子怨气出洛阳……”王公望吩咐间,身边的仆从纷纷端茶递水,此外一行身着护甲的精壮府兵还在院外就地搭了个可供休憩的行辕。行辕内,宽大的檀木短桌摆上了一堆瓜果碟盘,看样子,这位压着满腔怒火好些日子的跋扈世子,今天想在桃柳巷搭台,唱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