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陆尧没空搭理我,那我只能腆着脸询问盯着美人,正望眼欲穿正吞咽口水,表情猥琐的狗爷。我把困惑的眼神投向狗爷,狗爷烦躁得拧眉,而后灌了一口酒,慢条斯理跟我讲述其中故事,听得我顿时江湖知识大涨。剑神李承影于秦淮斩红尘,断了金陵柴夫人倾慕之情,柴夫人自此堕入红尘,以美颜芳华冠绝金陵,自诩红尘艺名为大姑娘。此后十余年再未有敢自称花魁者,柴夫人坠秦淮香消玉殒后,凡有美艳称魁的贵人,皆以二姑娘自居,隐晦堕入红尘前的真名。剑神李承影的大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有关他鲜为人知的风韵故事,我还真是头一次听说。见到秦淮二姑娘,在场众人在回过神后,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听闻二姑娘琴技冠绝江南,昔日金陵刺史赵简之为亲眼一睹其芳华绰姿,挂印三日上红楼,此事一度被金陵子弟奉为佳话,词大家秦枫忍断指之痛,特为二姑娘重塑词牌蝶恋花,可谓独得金陵才子眷顾!”
听着这帮人的怯声私语,我心中顿时感慨万千,难怪历代先贤总把“英雄难过美人关”常挂嘴边,以此为自身好色偷腥的劣行进行开脱。古往今来,史册有迹可循的坐怀不乱者,唯季禽先生一人。可季禽先生坐怀不乱时,已是古稀之龄,他哪里还有血脉喷张的旺盛气力?我想,这世间男儿多半都是好色之徒,只是看谁人色胆更大罢了!我娘曾经说过,世间只要会喘气的男人都好色。说书先生也说流氓分两种,有文化的流氓,和庸俗的流氓。烟柳之地走一遭,我也算成了先生口中“流氓”行列。从狗爷与众人垂涎欲滴,恨不得将眼睛贴到抚琴贵人纤细美腿之上的贪婪表情,便能看出世间男儿本性。果真应了那句话:男儿致死是少年!来到这种场合,我一直显得很拘谨,一来我喜静,从不沾染登徒子的恶习,曾经被父母师长管教严苛。如今是性格使然,不敢在这里与人活络攀谈,与其说是读书人的自恃清高,倒不如说是寒酸导致的自卑与怯懦。混入东都富家公子们扎堆砸钱取乐的场合,我确实有种自惭形秽与自卑情绪不受控地涌上心头。好在大屋之中只有狗爷和陆尧与我熟识,其他人与我素未谋面,加之我一个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无人对我投以好奇的目光。这一点,反倒使我释然许多。琴声作罢,场中人群里有位秀气公子缓缓起身,他在面向众人作揖之时,满目歉然之色尽显。“与秦大家的蝶恋花相比,我的才情怕是小巫见大巫,羞不敢于诸仁兄与二姑娘面前献丑哦......”随着一声无奈苦笑,一位头戴毡帽的年轻公子端起桌上的一壶酒,致歉道:“鄙人不才,自罚一杯聊表歉意!”
言罢,头戴毡帽的年轻公子大灌了一口烈酒,由于烈酒灌得太猛,呛得他连连咳嗽,脸色猩红。“文博兄无需懊恼,秦大家孤诗压大周尽半文豪,何况蝶恋花又是他醉里挑灯重塑的词牌,我想你放弃作答,二姑娘也不会责怪于你。”
秦枫之后,再无才子敢以蝶恋花为词牌作诗,素来对才子有倾慕敬仰之意的秦淮二姑娘不免有些失望。她在台上轻叹了一声,群贤毕至的大屋之中,还是未能逢着一位哪怕够胆搏一搏的才子。试问天下哪个少女不怀春?又有哪个少年不怀春?这位心思淳朴的二姑娘早在前年就存够了赎身钱,她这一次肯抛头露面,其实带着一些夹私心思。倘今晚诗会能寻得一位愿意为她再写蝶恋花的第二人,她便可以托付终身,随他远离这世俗红尘,浪迹天涯。二姑娘在舫船之中早脱了奴籍,如今她只缺一个离开烟街柳巷的机会。她在等。等一个值得她为之冲动,毫无保留奔赴的男人。当年醉里挑灯重塑蝶恋花,忍着断指之痛的花舫词人秦枫曾告诫她,纵情红尘多为负心人。男人寻欢作乐,多嘴上抹蜜心中藏刀,绝情得很,红尘之中尽是三观尽毁,逢场作戏的登徒浪子。若是有人敢顶着他秦枫的名头再书一首蝶恋花,她便可以将终身托付此人,不必在花柳红尘中蹉跎。可惜这位二姑娘在秦淮水岸等了已逾三年,至今也未遇到这种男人。所以她从原先的憧憬,逐渐蜕变成怀疑,有此等胆略才情的男人,会不会寻欢上红楼?为遇到这样的男人,她带着这份夹私心思,主动向红衣鸨娘自荐,不惜忍受晕船之苦,从秦淮随船至洛阳。为的,就是遇到一个令人心甘情愿托付终身的男人。很可惜,洛阳之行还是令她失望又失落,只得俏容黯然退去。今夜,怕是很难在一众公子文人中遇到这么一位称心如意的郎君。随着二姑娘失望的身影缓缓离开,一袭红衣紧随而至。血色红衣裹身,身材凸凹有致手持双剑于台上跃动的贵人,出场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目光。那道鲜艳身影,与方才两位足以冠一个“美”字的贵人相比,竟更胜一筹!透过鲜红薄纱,若隐若现肉眼可见的白皙面容之下,一双如月光般皎洁的眸子里闪烁着勾魂摄魄的美艳。那双眼睛,美得是个男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舍不得移开,便是对守寡妇人情有独钟的狗爷也不禁春心荡漾,满目之中尽透着无尽贪婪。“狗爷,这一朵海棠能压得你心中满树梨花否?”
陆尧这一问,把一旁的我也给听愣了,我一脸求知若渴望向他,问:“何为海棠压梨花?”
有道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全是调侃讽刺,指桑骂槐。所谓海棠,喻指年轻姑娘。梨花,指的是色衰老妪。有关海棠、梨花的隐喻,暗含一个有趣故事。洛阳城曾有一富商巨贾,丈夫早亡,而后其遗孀在外找了七个小白脸,效仿男人三妻四妾,将七个男人迎娶回家。等到这人如愿娶到第七个小白脸时,她自己已是两鬓斑白的老妪,故而后来有一文人点评:“一朵梨花压海棠”,这才使梨花有了这层意思。面对陆尧的调侃,狗爷也不言语,给了陆尧一个不厌其烦的眼神,任由其自己体会。舞台之中舞剑贵人红衣罩体,宛若一朵鲜艳欲滴的盛绽海棠,艳光夺目。修长玉颈之下,一片酥峰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以碧螺丝带一束,竟不盈一抱。手中薄剑逶迤,剑势开合之间气韵翻飞,红衣裙摆翩翩拂动,偶间裙开如花一绽,引得众人血脉也跟着喷张。红衣裙摆处大开大合,白若温玉的美腿看得众人眼前一亮,不由狂咽求之不得的口水。红衣裙摆之下,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秀腿时而如江鲫飞跃,时而落地有声好似定力超群的仙鹤,秀足之上指甲鲜红如血,莲足无声且妖娆,如惊鸿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望着舞剑贵人晶亮的眸子,王公望指着台上红衣贵人问鸨娘:“这......这是何人?”
鸨娘虽也着一身红衣,浑身上下无不透着风尘之气,加上她的年纪摆在这里,脸上的岁月痕迹明显,哪里能与台上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相提并论。细观舞剑的红衣贵人,清澈如泉的眸子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千娇百媚,透着红纱凝望那张微微翘起的红唇,那才是出水芙蓉,让人好生稀罕,恨不得抛开狗屁的文人儒雅,直接冲上台去一亲芳泽。“王公子莫急,台上这位贵人的剑舞,便是有钱也未必能有幸一睹其风采。”
话到此处,众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红衣女子,舍不得眨眼。鸨娘自觉尴尬得俯身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一袭红衣,脸上露出些许难以觉察的惭秽,只是这副表情一闪而逝,紧接着她便脸上洋溢起淡淡笑意卖关子道:“诸位公子莫急,待剑舞结束,台上贵人不会忘了自报家门的!”
扫视了一眼众人痴痴目光,红衣鸨娘满心欢喜,心中不由盘算起在这帮金玉其外,看似满腹经纶被人唤作文人雅士,实则多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身上多捞些银两钱财。这年头金银宝贝可比男人的嘴靠谱,甭管这些钱财多冰凉,总不至有世态炎凉寒女人似水柔心吧?剑势如风翻身一收,香汗从舞罢收势的红衣贵人肤色如雪般的脸颊上滑落,直到涔涔汗水流到颈中,众人的目光才从她那对傲人挺拔的玉女峰之上移开。“小女子词牌:苏幕遮,敢问是哪位公子抽到了这枚牌子?”
透过遮颜红纱,云堆翠髻的面容之下,那抹比酒香还要醉人的笑容看得在场所有雅士文人无不酥骨。这时,有人激动惊呼:“这......这是......凝眸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