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两只脚都缩在铜管上,鞋底掉灰,掉了天真一头一脸。
他抹的整只手都黑了,边抹边往身上擦,循环往复,好在我们衣服也都是深色的,不然一会的功夫他就能把自己抹成抹布。
胖子蹬的满石壁掉渣,在他下面的都苦不堪言,我正想回头一嗓子让他站稳点,听他喊道:“上面有什么,给我们讲讲!等会我们就不停下来看了!耽误进度!”
“别催,看不要时间的吗。”天真看得全神贯注,语气十分敷衍。
“脾气还挺大。”胖子骂骂咧咧,却没有再出声催促。
我注意到井壁上覆盖着一层浑浊的黑灰,用手一搓有些许黏腻,摸着像是什么油脂的触感,焦黑一片,像个焚化炉似的。
小心翼翼的用刀刮下一点,嗅了嗅,有一股很奇特的腥气,我随手抹在头上刘丧的鞋底上,他就叫:“你干什么?”
我没好气道:“用刀捅你。”
眼光瞥到他耳垂上残留的药粉,我放缓语气:“耳朵怎么样?又不舒服吗?”
“还行,受伤的一边也能听见点声音了。”
底下的天真忽然就抬起头对我们比个噤声的手势,指指墙壁,示意我们他需要安静的环境。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我们都在等待中度过,而天真观察这副壁画久的出乎我们意料,好几次胖子都按捺不住要开口询问,见我挤眉弄眼的使眼色,硬是又憋回去。
不知过去多久,眉毛打结的天真长出一口气:“我明白了。”
“什么?”所有人都在异口同声的问他。
“先下去,我还得确认一下。”
胖子炸了:“你他娘的就不能给句痛快话,能憋死你是咋地!”
天真置之不理,主打个爱谁谁,抓着绳子哧溜几下就滑的没了影子。
我们见光也顾不上吵架,紧赶慢赶地追上去,毕竟都已经失踪了俩,再弄丢一个我们剩下的可真就不用活了。
路过天真滞留许久的位置,我顺势瞟了一眼墙面,发现这上面说是壁画,不如叫涂鸦来的更贴切,全是尖锐石头划出来的痕迹,发白的厉害,有的地方就用朱砂或是焦炭一类的工具草草上色,抽象到不知所云。
我用手机拍下一张,打开手电筒向上晃句灯语,意思是:我拍照了,别停留别掉队。
现在我神经非常紧绷,因为我觉得小张哥真干得出来偷摸躲着再袭击我们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好死不死的队里现存战斗力最强的两个人都不见了,我们最好速速跟他俩汇合,不然就小张哥这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七八套的九曲回肠,指不定在暗处打着什么馊主意。
天真除了在第一幅画时停滞的特别久以外,后面几乎是以囫囵吞枣的速度看完其余壁画。
由于我的嘱咐,他们紧跟着我俩飞速往下,不知踏过多少个台阶续上多少节绳子,终于在手机掂量要被照相机耗完之前到达井底。
一路上都有歪七扭八的壁画,天真全程一言不发,听见他倒底后我们就问他下面有什么,他说不好描述,让我们自己下去看。
我们纷纷解开安全扣跳下去,想象之中脚踏实地的感觉却并没有如期而至。
先是扑通一声,脚踝被什么物体没过,紧接着就传来一阵掉进枯叶堆里的清脆响声,黑色的碎屑随之飘飞起来,略过手电的光束,漫漫而舞。
我屏住呼吸挥两下手臂,把黑屑稍微挥开,天真正趴在墙面上看最后几幅石画。
他们接二连三的落地,我环顾四周,只见周围还是一副深井的样子,石壁围合成天衣无缝的圆底,挨个敲过去,全都是实心的。
那么问题来了,木安和小哥都凭空消失了?
胖子叉着腰四处摸索一边,发出跟我同样的疑问:“他俩人呢,怎么连个脚印都没看见?看我说什么来着,小哥又犯病了,你们还不信。”
我看瞎子摸黑跳下来趔趄了两步,上前扶住他,看向天真:“估计是我们下来的太急,半路上漏了什么。”
刘丧掏掏耳朵:“井壁上应该还有别的出口,我听你们说话传回来的回音不太对。”
“那我们在这磨叽什么,往回走啊。”胖子很是不解。
刘丧朝天真的方向努努嘴:“那有个走火入魔的,你去把他揪过来我们就走。”
“少挑拨离间,他肯定在干正经事。”
胖子瞪两眼刘丧,过去就拍天真,手还落他肩膀上,天真突然就转过头来,跟胖子撞了个对眼,把胖子吓得哇哇直叫。
他眼瞳失了魂一般,迷迷蒙蒙,只喃喃自语:“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
胖子伸手就推他:“你丫神神叨叨说些什么,你明白啥了?”
被猛地一推,天真就要往地上坐,我看他真像呆掉了,让千军万马上去搀一把。
胖子就纳闷:“咋好好的还魔怔了。”
“要不我给他一巴掌让他醒醒神?”千军万马跃跃欲试。
“滚你妈的,他就是傻了也轮不到你扇他,上一边待着去。”胖子大骂。
瞎子这老不要皮的,我一直给他当拐杖,他就干脆卸掉半身力气都搭我身上,再瘦他也是个成年男人,一身条子肉,最少都有一百三四十斤,我给他压的都要吐血了。
深井不大,我们都在井底,为节约资源就把手电筒关的只剩两个,胖子和千军万马来回的一闹腾,居然让天真回了回神,他拍拍自己的脸就站直身体,神智看着清明多了。
“再敢卖关子就把你倒栽葱插在这儿当旗杆子。”胖子威胁道。
天真挥挥手:“我刚刚在想事儿,这会我想清楚其中关窍了,全都跟你们说。”
他告诉我们,井壁刻的画看似杂乱无章,实际上是有规律的——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线条根本不是壁画,而是字,一种很古老很生僻的象形文字。
刘丧打断道:“既然这么古老生僻,怎么你就刚好认识?”
“看不起谁,我经手过的拓片比你包的尿片都多。”
天真不满地怼了刘丧,又望向我们:“早几年我店里走过几批货,见过跟这字差不多的文字,当时我还特地去问了我爷爷专门研究古文学的朋友,想卖个好价钱,所以知道破译的方法,刚才我让你们别吱声就是在回想,好在我脑子还好使,能记得大部分,不过这种文字能表达的东西很有限,说是画其实也不为过,因为要解读这字的具体含义就得结合它的画面,相当于字画反过来的文体,其中什么原理我就不跟你们细说了,直接讲内容。”
胖子嚷道:“要说就麻利点,拖拖拉拉的。”
天真没理他,说根据他这一路以来看见的几个字,他能翻译个七八成,但不能保证准确,这些字是叙述性质的,记载了某个古国曾经发生过的事故。
在很多年以前,有个不知名的神秘国度,他们信奉尸体不朽灵魂就能永生的概念,在他们的文化里,死亡是人一生中最隆重的一件事,连带葬礼规格也被抬的非常之高,因此他们有一套很完整的丧葬体系。
在一整套送葬的流程当中,披麻戴孝守灵入土都不赘述了,值得一提的是他们下葬前对尸体进行的防腐措施。
这个国家防腐的方法很是怪异,不用朱砂或玉器之类的工具,他们国家盛产一种虫子,把虫子种植在人身上,虫子分泌的液体可以维持身体机能始终鲜活,只要虫子不死,这样的状态就会一直持续下去,相当于□□不老不朽。
但是把活虫种在活人的血肉里,其痛苦程度是正常人无法忍受的,于是上流社会的贵族就发明了用奴隶养虫的法子。
——在人濒死的几天,提前将虫卵放入人后颈的皮肤,传说这里的温度最适宜虫子孵化。
虫子的孵化周期一般在三到五天左右,等虫子孵出贵族死亡,趁着死者的体温还没凉透前再把成虫移栽过去,它就会在死者的体内继续分泌虫液,发挥作用。
奴隶的命在封建社会一向不值一提,一时以虫防腐的技术在贵族之间广为流传,有位公主正好在此时感染天花,在古代天花算是不治之症,皇室就为这位公主挑选了养虫的奴隶。
结果好几天过去,染上天花的公主不仅没有就此死去,反而在日复一日的时光里渐渐好了起来,举国上下都在欢庆这一神迹的降临,那个种过虫卵的奴隶就被人们遗忘了。
后来年岁流逝,当年染病的公主也寿终正寝,人们忽然发现那位被施恩放出宫等死的养虫奴居然还活的好好的,她没有死掉,并且面容依然像个十八岁的少女,只是失了神智,形同痴呆。
从此以后,虫子的用途得到比以往更瞩目的关注,皇室试图通过养虫寻得长生不老之术。
有数以万计的奴隶因养虫而死,堆积的尸体可填海堆山,最终触怒了天神。
天降刑法,山林燃起大火,烧了几天几夜,整个国家被火海吞噬,连同隐秘的养虫术一起化为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