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侄俩的剑拔弩张最终以天真妥协落幕,他闷闷不乐的靠着躺椅,胖子好言相劝他半晌,揽着他又是打感情牌又是讲场面话。
等天真面色和软下来,胖子就起身走到我和小哥跟前,问他究竟知不知道三叔的情况,边问边背着天真疯狂使眼色,暗示小哥随便糊弄一下他就行,也好让他和二叔都能有个台阶下。
这时,我突然感觉到小哥握着我的力道稍稍一紧,他不回话,目光直接略过胖子看向二叔,小花本来垂下的眼睛也抬高平视着二叔,两人默契的如出一辙。
天真见状又是一愣,他不停的巡视着这三个人,面上浮现出一丝怪异的怀疑。
小哥和小花眼里都有太多复杂的感情,根本经不起任何推敲,天真刚才一直被无数信息狂轰滥炸,没有精力观察他们的动机和来意,现在该说的事情全都告一段落,我心知是二叔要准备跟天真摊牌了。
不忍心去看天真的表情,我只能默默移开脑袋,望向天空边际燃烧的晚霞。
此时浓墨重彩的夕阳沿着云朵绵延不绝,将整片天幕都染成绚烂的橙红色,同时,霞光也无声无息的落入我眼底。
无人说话的院子,只有风吹树木的簌簌声依旧在响,我听到天真断断续续深呼吸几口气,频率逐渐开始出现明显的紊乱。
再将头转回去的时候,他正在强作镇定的注视着我们,神情带着浅浅的诧异和心惊,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想从我们眼神中寻得几分否定的意味。
可是没有人给予他这样的回应,他看着看着,忽然像是连自己都难以相信一般笑出声来,五分玩笑五分认真的对我们道
“不会吧,你们这么盯着我,是我要死了吗?”
坎肩一听这话眼眶瞬间红成兔子,捂脸转头哭着跑了出去。
我瞧着天真渐渐因僵硬而止住的笑容,只觉得一颗心如同被陈醋浸泡过般的酸涩,久而久之,会从内里泛出无法言说的苦意,淡淡的一点揉碎,却无比深重的漫入心底。
他不能接受,笑意刚褪去又重新提起,鼻尖倏然落下几滴血珠,顺着他脸廓的弧线缓缓往下流淌,直至低落手背,再从手边沁入衣物,向外晕出一圈红色的血渍。
我眼泪几乎要掉下来,模糊的水光挂在眼角摇摇欲坠,木安悄悄递给我几张抽纸,我接过迅速擦掉温泪,抬起眼眸,天真刚好也堵上鼻子,二叔拍着他轻轻叹口气:“放心,你死不了,只要你听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真说话声有浓重的鼻音,他放弃继续做表情管理,将嘴角原本上扬的弧度抿成直线。
二叔看一眼小花和胖子:“你们两个留下,其他人走。”
小哥牵着我转身走出大门,除贰京以外的人都跟在我们身后,狭小的街道挤满人群,神色无一不沉重阴郁,导致路人都有些害怕,经过门口时便不约而同的加快脚步。
坎肩蹲在枣树下哭哭啼啼个没完,白蛇凑去拍拍他的肩膀,蹲下小声劝慰着他什么。
木安看我双眼通红,别别扭扭的挪到我跟前,挠挠头道:“你想不想知道女俑跟吴邪是什么情况,那哈士奇在路上告诉过我。”
我摆摆手想拒绝,一旁的小哥就接话道
“你说。”
木安当即亮出他搬来的小马扎,屁颠屁颠放到我后头,肩头被小哥搭着用力往下一按,方才还站着的我转眼便稳稳当当坐定,木安就近坐在门槛上,仰头又对小哥道:“维他柠檬茶,谢谢姐夫。”
莫名其妙的望着小哥远去,他背影缓慢消失在拐角的便利店,木安掰回我脑袋,顺手在我头上弹了个脑瓜崩。
“别看了,他一会儿就回来。”我登时捂着头怒道:“想喝饮料干嘛不自己去买,使唤小哥你也好意思!”
“不是,我说你护犊子能不能雨露均沾一下,小哥不管年龄还是体格都比我高一大截,我才是真犊子啊亲姐姐。”
木安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一动不动的瞅着我,长长的睫毛上下不停地眨动。
他的五官本就与我有几分相似,都是天生温和的面孔,只是在外面时他基本都板着张脸,兼之累积多年的戾气蕴含在内,因此常常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如果单看外形不论气场,木安其实非常适合去演青春校园偶像剧,换身衣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帅气大男孩,虽然他拧粽子的速度比他拧瓶盖都快。
狼狗一秒变奶狗的绝活属实看呆我,木安表演完后立马左顾右盼,见到确实没人注意我们才略略松口气:“为了哄你开心,我连脸都不要了,你就说是我亲还是小哥亲吧。”
我无语凝噎,心说这都多少年了,丫还没放弃和小哥争宠。
木安看我不回答,唇角又要接着朝下耷拉,我算是怕了他道:“你亲你亲,全世界我跟你最亲。”
木安咧嘴嘿嘿笑着,我正要冲他翻两个白眼,他突然飞快恢复以往的面瘫脸,然后一本正经的瞥着我。
我给他整得一怔,刚好身边拂过阵轻风,抬头看去,原来是白蛇凑巧从旁边路过。
四目相对,白蛇也不好就这么走过去,他停下来回头看看我俩,又指指我的头:“乐乐,你头上好像沾了什么东西。”
……哦。
是木安弹红的脑瓜崩。
说起白蛇也是个挺有意思的小伙子,他自诩人人平等,立志要做一名有尊严的从业马仔,对我和天真从来都是直呼其名,不客气的很,唯有在二叔面前,他会恭恭敬敬叫声“二爷”,说什么尊老爱幼。
当时我就质疑他,说既然要尊老爱幼,二叔是老,我是不是也能跟“幼”沾点边,他理直气壮道我不是叫你乐乐吗,又没叫你全名。
……
我无话可说。
能给天真当伙计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衡量。真的。
几句话打发走白蛇,木安总算是进入正题,他问我有没有听过皮罿的名号,我说没有,但你要是再跟我在这儿神神叨叨,我就掐你的脸,直接把你掐成猪头,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颜面扫地。
木安定定的瞅向我:“你好恶毒。”
“彼此彼此。”
“那青蚨你总听过吧,青蚨还钱的典故。”
我点点头。
青蚨是古代早已灭绝的飞虫,传说青蚨生子,母与子分离后必会聚回一处,有人用青蚨母子血各涂在钱上,涂母血的钱或涂子血的钱用出后就会飞回,所以有“青蚨还钱”之说,以前天真还吐槽过,说如果有虫子可以让花掉的钱自己飞回来,不灭绝都对不起它的能力。
“古人养青蚨,目的大多是为寻路或者寻人,他们在探索比较蛮荒的区域之前,会往纸人上涂抹青蚨的血,为防止自己迷失方向找不到回去的路,青蚨还可以用活人的皮肉滋养,据说养过青蚨的人俑回聚力更强,相隔几公里仍然可以互相感应。”
我听到这里就恍然大悟的“哦”一声,怪不得天真吐槽在墓里那女俑老跟着他,估计是他不知在哪儿蹭上了青蚨虫的血,女俑恰好又是墓里用来指路的工具人,俩人一相遇,可不就王八看绿豆,越看越对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