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画叙述的内容还算简单明了,第一遍看下来会被抽象的线条整懵,但只要细心多看几遍就能明白。
画上的大概意思是说,南海国有一段处于地下河的疆土,开拓前,最初进入那片区域探路的先锋无人生还,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那些人如同都被幽暗的地下河吞没了一般,了无音讯。
面对这样一个危险重重的地方,南海王并没有放弃,他指挥国民穷尽人力物力,终于想办法探清其中的详情。
原来在河岸的附近,有一种特殊的矿石,这些矿物实际上都由无数飞虫堆积而成,虫子小到用肉眼无法辨别,只要见光就会飞起,再寄生到人的眼睛里,并产生幻觉。
而当小虫子聚集到一定数量后,它们会在角膜上形成芝麻大的虫囊,覆盖整个眼球。
南海王认为这是仙人所施的法术,后来他经过高人的指点,得知只要使用犀角蜡烛燃出的光照明,就不会惊动这些常年沉睡的小虫。
于是他命人用含有芝麻虫的矿石入画,连续在墙上涂抹数层,每层的颜色被光一照,小虫就会飞走寻找人眼寄生,从而达到壁画层层变换的奇幻效果。
当时南海国民会将芝麻虫矿石作为货物,跟进入闽越森林的人进行交易,所以没过多久矿石便流通中原,使用这种矿石所感受到的世界,由真实和虚幻交织构成。
中原的许多贵族,会像嗑药一样沉迷致幻矿石,他们在一场又一场的幻境中逐渐迷失自我,直到最后彻底失明。
不过这虫子有一个奇怪的特性,在眼.角膜完全被芝麻增生占据前,所有虫子会进到眼睛的内部,在这个时候,幻觉会短暂的消失一段时间,视力甚至比以前要更好。
等我看完末尾的壁画,刘丧还在看中段,我想一想,用手粘上石粉将图画抹灰,刘丧见我乱来就大声问我干嘛,我随口编道上面涂有芝麻虫的矿料,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
从下墓到现在我们所见所闻来看,哑巴皇帝的传闻非但不是空穴来风,反而十分写实。
浩浩荡荡的纸人军队、芝麻眼睛——
曾经被我们视作玩笑的故事情节,如今正慢慢的在我们面前一一验证。
除此之外,这个如雪中送炭般及时出现的溶洞,以及里面犀角蜡烛和壁画,都显得极其可疑,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但他做出这些布置,用意究竟是为何?
目前据我所知,下来过的队伍只有三叔他们有迹可循,难不成这又是杨大广干的。
他割宋墓的画回去贴墙不够,还要割这里的壁画到处贴洞穴。
他图什么?
在衣服上抹抹手里的灰,我不由得坐下陷入沉思。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三叔不是闲着没事干的人,他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也不会容许队里的人平白无故浪费时间。
那还能有谁呢?小哥吗?
不,不可能。
三叔不会做的事情,向来务实的小哥他们就更不会做了,虽然这事很符合胖子没溜的行事作风,但他一直以来都是无利不起早的精明人,让他干白工,想都别想。
其实整件事都透着不少疑点,从三叔到杨大广到南海王墓,细究下来,每个环节都不正常,每个人都不对劲,可是此时我需要一个突破口,不然光靠臆断去猜测他们的动机,太难。
正头昏脑涨的琢磨着关键点,身前的犀角蜡烛忽然被阵微风扰乱,抬头一看,刘丧刚盘腿在我旁边坐稳。
我盯着他,思维仍在高速运转,他让我看的浑身发毛,却没有不自在的挪开身子。
思绪全然盘旋于脑门外,我看刘丧跟看个倭瓜没什么区别,他见我憋半天没憋出个所以然,就想伸手拍拍我的手背。
我脑子懵归懵,动作还是不自觉往后一缩,下意识就想避免跟他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
刘丧的手悬空半秒,似乎是见怪不怪的收回腿上,撑着下巴就开始打哈欠。
最终在一切杂乱的毛线团刚理出线头时,我停止了思索,刘丧这会已然疲累的不行,眼皮沉重的耷拉着,仿佛随时都会去梦周公。
“刘丧,你现在去外面听一下,找一条离这里最近的主管道告诉我。”
“你要干什么?”他一听我的话就快速醒转,连带伸个懒腰用来缓解困意。
“我需要回墓道一趟。”
“你神经病吧?回墓道?排水管里可全是人俑,你要嫌活的太松快我可以一把掐死你,没必要自己回去找死。”
“不是,墓道里有能让我们脱困的方法,我得回去看一看,否则咱俩都只能在这儿等死。”
刘丧一脸“妹妹你还是年轻了”的表情,他语重心长的望着我:“不至于,只要人俑不再过来找麻烦,我跟你打包票,我们待这里一点事都不会有。”
我闻言就眯起眼看向他,灼灼的目光流露出一丝疑色,刘丧顺畅的语气随之一顿,又无比自然的臭屁道:“你忘了我们偶像吗,这点人俑还不够他润刀的,他一向心慈手软——呃不对,他——他——”刘丧卡壳半晌,绞尽脑汁找到个形容词:“我偶像他慈悲为怀,肯定不会扔下我们不管,再说就算偶像不在乎我,吴邪还能不管你吗,你放心就是。”
刘丧当辅助一流,偶尔动动脑子也不在话下,唯独文化水平跟小张哥不相上下。
我突然不着调的想到,难道做小哥的脑残粉,必须得是真脑残才行?
刘丧还在耳边絮絮叨叨,我摆摆手打断他的啰嗦,不耐烦道:“你话怎么这么密呢,让你听路没让你说教,你不听我就自己找路走,你留在洞里等我回来,蜡烛我带走两根,其余的都留给你。”
“你要自己行动,为什么不带我?”
我故作嫌弃的板起脸,像是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般撇开脸:“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刘丧面色一怔,接着立刻以显著的速度萎靡下去,呼吸渐渐发沉,他低下双眼,再传来声音听上去有些伤心
“那好吧。”
沙哑的嗓音,尾调藏着有难以言喻的沉闷。
我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肠差点没破防。
忍住想要安慰这委屈弟弟的冲动,我冷淡的回声“嗯”,刘丧就顺手抄块石头,再捡起青铜盆端着蜡烛向外走去。
很快啪啪大作的敲击声不间断响起,每隔几分钟,刘丧就会侧耳听一下,然后俯身在地面上画着什么。
这两个动作,接下来就在他的敲动中不停地重复。
敲锣打鼓持续十几分钟,他面无表情的揣着盆走回我面前,语气再不复刚才的热络,只公事公办的指指门口,说道:“图在地上,你自己看看,有不清楚的地方再叫我。”
我心说随便埋汰你一句就跟我生上气了,一幅黯然伤神的模样,整得我良心还挺痛。
没工夫和他掰扯肚量的问题,我径直走去门口他画图的地方,蹲下身低头仔细一瞅。
虽说是在发脾气,图倒是画的分明,我理一遍大致走向,发现中间部分有个特别复杂的岔路口,涉及到两层的排水管道,刘丧遥遥见我头痛不已,冲我道
“这是最快的路线,而且可以避开我们遭遇正面人俑的那段路,从前面迂回过去,要是人俑还待在原地没动的话,你走这条路就不会跟它们碰头。”
嗯……这小伙子还挺口嫌体正直的,跟木安有时傲娇的样子如出一辙。
不知道别人会不会有这样的感受,平日里通常不会出岔子的记忆力,会对某些特定的东西,生出一种天然的抗拒力量。
比如有些人记不住诗文,有些人记不住单词,而我恰好对路况尤其的不敏感,虽不至到路痴的地步,可是他画的这个路,能跟低阶迷宫一较高下,还特么分层。
要我说南海王也是脑子有病,好好的排水管不好好修,非得七拐八绕的修成山路十八弯,好像生怕水流找对地方。
不想继续在路面上虚耗光阴,我干脆撸起袖子,随手捡块尖利的石头,掂量掂量,就低头轻轻划开手臂上的皮肤。
伤痕浅浅的一道,有米粒大小的血珠细密渗出,我巧妙的控制着力道,确保每道伤口都是愈合后不会留疤的程度。
刘丧吃惊的看我自己捅自己,顿时“卧槽”一声大骂道:“你在搞什么!记不住路你不知道带上我吗?操,有危险我他妈不用你救,你这样划你自己,吴邪看到你胳膊上的伤不得砍死我?!”
“放心,到时候我会帮你求情的,别的不说,头发一定给你保住。”说着我拍拍手起身,将小臂的血迹擦干,只留下清晰可辨的路线图,对他比个“ok”的手势:“好了,搞定,你没事别乱跑啊,等我回来——不用我在地上给你画个圈吧?”
“少说废话,快走。”
刘丧又生气又强作冷淡的样子着实滑稽,我本想再逗他几句,又想到小哥还不晓得在哪个犄角旮旯干着急,还是节省精力,赶快回去看完壁画找出正确的路要紧。
我走前将甩棍留下给他,再花两分钟教会他怎么收棍出棍,一系列操心的老姐姐行为做完,我带上两支蜡烛挥挥手跟刘丧告别,按照他提供的地图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