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麓正低着头专心砍野猪背时,修好院门的何梓水惊悚磕巴吭声。
“沈、沈二,门、门修好了,我我们可以走了吧?”
手中高举的斧子一顿,沈麓冷冷转过头来,发白脸上沾了点血沫子,大白天给人一种阴恻恻、冷森森的骇人感。
何梓水双腿一软,直接给她跪下。“饶命啊沈二姐!不要砍我!”
“啧”
沈麓嘴里发出一记砸舌,丢下斧子朝院门走去,检查的开关几下木门,发现比之前的破门推得还要顺手,夸了何梓水一句。
“手艺不错。”
何梓水要哭不哭,不敢作声。
沈麓随手拿起一块血淋淋的猪肉,血水顺着指间缝隙滴落在地。
“诺,给你的报酬,下次别再来欺负我家人,不然我真的砍了你们。”
何梓水哪敢要猪肉啊,驾着吓傻的老爹,扛起昏迷不醒的大姐,头也不敢回的跑了。
猪肉没送出去,沈麓放了回去,正好省下一块肉。
重新拿起斧子,在猪腰附近割下松松软软的猪板油。
这只野猪足够肥大,沈麓掂了掂手中猪油板。
猪板油可以炼油,够吃一阵子了。
温熙白不知几时回了厨房,拿出一个有脑袋大的圆木盆递了过去,小脸死死别开,眼珠子上转下转就是不看沈麓手里头像网膜一样的组织猪板油。
凝视怂里怂气的小少年,沈麓嘴角向上挽了挽。
“娇气。”
她话落,只见小少年的侧脸鼓了鼓,似不服气她这话。
沈麓嘴角笑容加深,一手托着木盆底,把重量不轻的猪板油放进去。
“拿得住吗?”
温熙白憋足一口气,捣鼓着小脑袋。
沈麓缓缓移开托着木盆的手,见他真拿得住,她才转身去做自己的事。
双手紧紧抱着木盆边沿,温熙白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地望着又提起斧子砍猪骨头的人。
“这、这放哪啊?丢掉?”
他浅浅偷瞄一眼花白肥肉,觉得这东西应该不能吃,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下人上的菜里从来都没有这种大肥肉。
沈麓回过头来看着傻乎乎,四肢清清瘦瘦的小少年,多了一分宽和。
“放厨房,要留着炼油,到时候给你拌猪油饭吃。”
温熙白的双眸在阳光照耀下折射莹莹水光,像上好宝石,清澈透亮,他露出糯白牙齿,点点头。“好。”
看着人一瘸一拐,抱着木盆小心翼翼往厨房走去,沈麓重点看了眼他坡掉的左脚。
按照现在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小少年很快就放松对她的警惕,她可以找个机会给他看一看左脚的情况,没伤口,应该是骨头长歪了,骨头长歪早治疗早痊愈,免得真成小瘸子。
江知远休息一会,把不舒服的沈枫彦扶回房间。
给儿子盖上薄被,轻拍了一下他的胸口。“别想太多,先睡会。”
沈枫彦压下喉间的干痒,翻了个身。“无论她做什么,我都不会原谅她。”
江知远愣了一瞬,明了儿子话中之意后,他惆怅叹息。“可她到底你的亲妹妹,而且也真心改过了。”
沈枫彦蜷缩成一团,抱紧自己,眼泪落进薄被里。
“当年她为了银子把我送去何家就已经不是我的妹妹,爹爹,你莫不是忘了割给何家的田地。”
为把他接回去,家里大半田地都割给何家,沈麓那没用的东西不敢与何家吭声,只敢回过头来朝他们咆哮。
他永远不会忘记回来当夜,他所谓的亲生妹妹嘲讽。
“跟你是同胞兄妹真丢人,嫁入何家这么久一个娃都生不出来也就罢,还有着小厮命皇子身子,我要是你,早就投河自尽,省得拖累家人,你也不算算,这些年家里的钱财都白白进了多少到你那不争气的肚皮里!”
在何家受尽折磨,好不容易与父亲团圆,结果他的好妹妹就是这般埋汰、糟践他,要不是父亲哭闹求着,他早就吊死房梁上来得痛快!
是,家里的积蓄有一部分给他治了病,但他百分百确定,大部分钱都被沈麓拿去赌,不然就是拿去给她擦屁股,就她这二皮脸,一天不整出点破事来是不可能的。
江知远张张嘴,找不到为沈麓辩解的话,只能长叹。
手心手背都是肉,尤其是现在这个女儿,他更是不舍得,只是儿子心中有怨结。
罢了,还是那句话,日久见人心吧。
现在的女儿是个有责任,脾气又温良的好孩子,他相信不久,儿子会感受到她的好。
抚了抚儿子清瘦后背,江知远温声道:“睡吧,一会我给你抓药去。”
缩在被子里的沈枫彦吸了吸堵塞鼻腔,试图用平静语气讲道:“不用了,赊的账太多,家里已经没东西抵了。”
他怨恨自己这个病恹恹的身体,也许沈麓有一句话说对了,‘投河自尽,省得拖累家人’,因为他这个只进不出的身体,父亲仅剩的嫁妆早就当完。
“傻孩子。”江知远揉着儿子后脑勺,“你没瞧见阿麓带回的一头野猪吗,足够还以前的账面,给你看病的老大夫不是苛责之人。”
沈枫彦不断摇头,呜咽细细碎碎。
“……我、我不要用她带回来的猪肉……呜呜……她、她骂人难听得很……呜……她才不会为了我……呜呜……”
被子里的人泣不成声,江知远抹掉眼角渗出的眼泪。
儿子的委屈他又怎会不懂,他是个无用的父亲,妻主死后,一心扑在儿子的病情上,忽略了对女儿的关注,等回过头来,人已经学坏,兄妹两个更是如敌人般。
“不哭了,我们家彦儿不哭,等过段时间我让阿麓给你好好道个歉,下次她再骂你,再闹你,我就打她……”
安抚着委屈的孩子,直到人哭累,睡着了,江知远才轻声离开房间,朝埋头砍猪肉的沈麓走去。
“咚咚”砍骨声刺耳,像砸在人心头之上。
江知远惊怕地停在两米外,“阿、阿麓啊,你先停下一下,我有话同你讲。”
正想砍断猪大腿骨的沈麓闻言抬首,抹了抹下颚凝聚的汗珠。“爹,你说,我听着。”
江知远上前两步,热烈血腥扑鼻,熏得他头晕。
“爹,你走远点吧,别熏到你。”看出便宜爹不舒服,沈麓讲道。
江知远强忍下反胃冲动,有几分局促地搓着双掌。“我、我可以跟你借点猪肉不?”
那模样,丝毫没有在儿子跟前的信誓旦旦。
生怕沈麓不愿意,他又添了一句。“等以后、等以后爹再还给你!”
沈麓抹掉手上的油脂,大方道:“爹,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说借实在太见外,你看上哪一块就拿走。”
这话无疑是给江知远打了一强心剂,他眼睛又红了,眼泪又浮在眼眶里。
呜,这女儿,太好了!
“呀,爹你别哭啊。”沈麓浑身不得劲,“你想要哪一块随便拿,或者我重新给你砍一块瘦点的?”
便宜爹就像个水龙头,但凡她对他客气点,他能流出两桶眼泪来。
江知远抹掉脸边的湿润,探探头看着切块的肉。
“你选块大的给我,我想拿去村头老大夫那里,你哥哥的药吃完了,正好用肉换些药,顺道看看能不能把以前的账面抵了。”
沈麓看了眼切条的瘦肉,即使江知远现在不提这事,她还准备用完晚饭与他谈一谈家里欠的债,现在他提了,也省了她花心思问。
“除了老大夫那里赊的账,还有其他债务吗?看能不能用猪肉全抵了,反正这么多,咱们家一时半会也吃不完。”
她语音一落,江知远哽咽,又慈爱又满满感动地看着她。
大抵的意思是,‘我儿终于懂事了’。
沈麓汗:“……”
便宜爹,能不能收一收你动不动就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