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依依到帝都后,一切都十分顺利。十六岁开始跟团表演,大小奖项拿个不停,三年后如愿考上了北舞,然后继续考研,一路披荆斩棘进了国家团。
她很少回家,经常到了过年的时候,还得去参加联欢晚会,如果团里有安排休息,就顺道回家看看父母,最多逗留两天。
这年裴依依二十六岁,而宁星河去了国外读研。
自从她去帝都后,姐弟俩便很少私下联系。她离开家的时候十五岁,已经是十年前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以后宁星河没再做一些让她厌烦的事,说难听的话,也许是因为没机会。但很明显他们之间的感情反倒淡了,她每次回家如果能有幸见到,也是匆匆一面,礼貌得体,似乎不会在对方心里留下印象。
但裴依依还是很有印象的,从他十岁以后,每年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
她几乎是看着这个男孩子变得越来越帅,也越来越像年轻时的爸爸。没少和同事同学们炫耀自己有个很帅的弟弟,但从来也没带去给人看过。
久而久之,都觉得她是在吹牛。
裴依依渐渐地也不那么在意。
裴依依有个谈了七年的男朋友,是在北舞念本科的时候,一次文艺汇演上邂逅到的体校生,叫陆时鸣。当时他站在花团锦簇中,她一眼就看见了他,或许是她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鄙视,让陆时鸣产生了兴趣。
裴依依明明最讨厌这种不管走到哪都会自动散发出荷尔蒙,招蜂引蝶的男生,可最后在陆时鸣的猛烈攻势下,还是成了他女朋友。
这种男人的路数,是让人明知道危险,也把持不住的沦陷。
同学们都羡慕得不行,说她能让一只花蝴蝶围着自己飞七年,手段实在是高明。
什么手段不手段的,裴依依不知道,她天生性格恬淡,哪怕很喜欢陆时鸣,也只是淡淡维持着这份感情。她会做好属于自己分内的职责,当好一个合格的女朋友,不娇气不做作,不过分殷切,而至于他那方面,全靠他自觉。
陆时鸣的自觉有点超出她预期,以至于裴依依都快觉得,他们能这样一辈子走下去。结婚生子,白头偕老。
直到那天,她收到一封陌生人发来的邮件。
是一张光线昏暗的照片。
陆时鸣怀里搂着个女人,身子是光着的,地点是在床上。她甚至没法骗自己,这是他和她在一起之前的旧照片。
因为陆时鸣的胸口,从女人白皙纤瘦的胳膊旁,露出了半截纹身。
纹身是她的名字。
七年了,陆时鸣的长相也是有些微变化的,而且他经常会换发型。
这是他最近新换的发型,去发廊那天,还是她下班去接他,两人一起吃了个饭。
那天以后直到今天,陆时鸣约了她几次,她因为要排练七夕演出,都拒绝了。
几天不见,他就找了别的女人。
裴依依很不明白。
七年间她也不是没这么忙过,每到大型演出之前,她几乎都没空约会,难道他每次都要去找别的女人?
明天就是七夕了,她必须要问个明白。
陆时鸣工作的地方是一家连锁健身房,他在那儿当私教。
裴依依熟门熟路地去了他的休息室,他似乎刚忙完,上半身光着,正在拿毛巾擦汗。
裴依依从后面扯住他毛巾,陆时鸣才发现有人来了,略微烦躁地一转头。看见是她,立刻堆了一脸笑:“哎哟,皇后娘娘今儿怎么有空来查岗?”
裴依依面无表情看着他:“陆时鸣,你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陆时鸣笑容一僵,拿着毛巾的手也放下来,愣愣地问:“怎么了?”
裴依依懒得多废话,打开手机里的照片递过去:“合着跟我在一起这七年,一直都没耽误您选妃呢?”
陆时鸣看着她手机上的大尺度照片,眼皮颤了颤,忙不迭解释:“不是这样的依依,这事儿它就是个误会,我那天晚上喝多了,我——”
“我看你很清醒。”裴依依举着手机,目光冰凉,“如果你真的醉到无法自理,也干不出这种事儿,别把我当傻子。”
陆时鸣懊恼地抹了把头发,低下头,地呼了口气,再望向她时,嗓音也低沉缓慢了些:“依依,我是个正常男人,我也是有起码的生理需求的。我跟你在一起七年,从二十岁到二十七岁,你是圣女,你无所谓,我他妈当了快七年的和尚,我容易吗我?”
“你不想谈你可以跟我分手啊,当着我的男朋友去睡别的女人,你他妈算个什么垃圾?”裴依依被他的言论气笑了,忍不住也爆了粗口,“你他妈爱当和尚怪我吗?不是你自己说的,你爱我你珍惜我,所以想到结婚的时候再——”
“怎么,”她顿了顿,满脸嘲讽,“到现在是我的错了?”
“是,我是说过。”陆时鸣点了下头,“那是我多少年前说的了?当时我也是年少轻狂,被爱情冲昏了头,我以为我能忍的,但我话说都说了我还能自己反悔不成?你也没给个台阶我下啊,你就不能主动一点?”
裴依依看着他沉默几秒,反而有些许平静下来:“我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
“……对不起,依依。”陆时鸣走上前按住她肩膀,满脸抱歉和深情,“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绝不再犯,好不好?”
“别拿你碰过别人的脏手来碰我。”裴依依拍开他的手,“我今天来找你,只是想问清楚这件事。”
陆时鸣怔了怔,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陆时鸣,我现在正式通知你。”她淡淡的表情里夹着刻薄,“你被我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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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依依觉得庆幸的是,自己在七夕的前一天结束了这段恋情,如果是在七夕当天,那还真挺让人伤感的。
这两天她身体里就像是绷着根弦,一直到七夕晚会结束,团里安排的庆功宴她也没去,卸完妆换了衣服,一个人在街上晃晃悠悠的,拐进一家清吧。
里面歌手唱着eason的歌,她一下子就被歌声吸引了进去。
这家酒吧里的酒度数都不高,但她酒量很差,一杯五度的果酒喝完,就隐隐有些发晕了。
舞台上,年轻帅气的歌手继续唱着:“即使恶梦却仍然绮丽,甘心垫底,衬你的高贵。一撮玫瑰,无疑心的丧礼,前事作废当爱已经流逝,下一世……”
裴依依叫来服务员,要了一杯应景的“白玫瑰”。
荔枝味的果酒,酒味比刚刚那杯更浓一些。
裴依依喝了很多杯,喝到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回忆起这七年的点点滴滴,他们也是有过甜蜜过往的,有很多很多,占满了这七年的所有边边角角。她喜欢他笑起来那副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样子,好像能融化一切的冰冷和隔阂。
到现在她也必须得承认,她还没能忘掉陆时鸣,只不过她有感情洁癖,就算再难,也必须得很快地忘掉。
酒能消愁,至少在喝醉之前她是信的。
果酒一口一口地下肚,那个男孩的歌声也好像越来越远,后来表演结束了,有人坐到她旁边。
“姐姐,酒不是这么喝的。”
微醺之下有点烦躁,裴依依懒得看人,只护住她的酒:“你管我怎么喝。”
“姐姐,我不抢你的酒。”谢纶星星般的眸子弯起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素颜也漂亮得令人惊艳的女孩,“只不过你这么喝,一会儿是要醉的。”
“要你管。”裴依依仰头又喝了一口。
“我看你已经有点醉了。”谢纶拎着摩托车钥匙打转,“用不用我送你回去?”
“不用。”
“姐姐,再晚就不好回去了。”谢纶微微蹙眉,“你知道这条街很乱吗?”
“……”裴依依开始不搭理他。
谢纶没辙,也不想多管闲事,去后台找老板结了工钱,再去厨房混了顿晚饭吃,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们酒吧虽然是清吧,不做皮肉生意,但这条街上有几家不那么正经的,进进出出的人也不怎么正经。
到了这个时间点,治安很差,三天两头有人被抓进去思想教育。
他刚走出酒吧准备骑车,就听见不远处一阵骚乱。
几个男的围着个女孩,拉拉扯扯,面露猥琐之色。
谢纶一眼就认出是之前坐在窗户边借酒浇愁的姐姐。说是姐姐,但其实她长得很年轻,只不过那身淡定沉着的气质,明显早就不是大学生。
谢纶走过去,从人群中央把人捞出来护在怀里。
她这会儿已经醉得摇摇晃晃,却还是用力挣扎着,谢纶好不容易制住她乱动的四肢,抱歉地对那几个男人说:“不好意思,我女朋友。”
那些男的骂骂咧咧地走了,也没人有那个正义感,追究他这个男朋友是真是假,这女孩儿跟他走是不是安全。
谢纶箍着她身子,问了句:“姐姐,知道我是谁吗?”
“……”
“你家住哪儿?”
“……”
“你要不说的话,我带你去我家了?”
对方还是一言不发。
谢纶无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法让人乖乖坐上他的摩托车,最后只好锁了车,驮着人走向附近的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