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弥罗陀(1 / 1)

赫沙慈面上没有变化,心中却猛地一凌。

这王妃是钟鱼钟旬口中所说的叛徒一派!她今夜前来,卖掉徐月莲只不过是顺手,她是自何婉之死,发觉了端倪,来查赫沙慈的!

白意道:“竟有此事?”

“弥罗陀在数年前,在勤王一案便已被连根拔起,更从未有人听说过那什么改面貌的法子。”

王妃笑道:“是真是假,待到天亮便知。”

白意点头道:“也好。只是既然要封,下官便去衙门借调些人来。”

王妃欣然应允,看都没看徐月莲一眼,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立刻有人搬了椅子来,王妃便坐下来,一手撑着脸假寐。

白意即刻吩咐下去,叫同僚去衙门借人来围府。

赫沙慈总算是明白过来了,那王爷对付着呆头呆脑的,真正能做主儿的,在这儿呢!

她原先被府邸中的各类秘闻,尤其与何婉相关的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所扰,目光便总尚在这上头。

却不曾想,这个王妃最初前来找她的麻烦,便不是冲着何婉,而是冲着她这个伪装的人来的!

在她初进府时,那个所谓的叛徒一派,便已经有所察觉了!

赫沙慈眯了眯眼睛,拿特使部点儿好处真是费劲,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得斗他们口中的叛徒。

难道那地下的组织,以及被钟鱼钟旬所忌惮的叛徒,真的是弥罗陀?

她也撑着脸,被王妃所影响,跟着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道:“今夜就在这里耗着不成?我困了怎么办?”

白意端起他的茶盅:“喝茶。”

赫沙慈小小的翻了一个白眼,眼睛转了转,左右无聊,对地上的徐月莲招手道:“既然要在府中消耗光阴,等到天亮,那么白大人为何不在此就地审理了她呢?”

白意眼皮一抬,刚要问话,赫沙慈突然蹿了出去,眨眼便至徐月莲的面前,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撬她的嘴!”

一道血痕顺着徐月莲嘴角往下流,赫沙慈一看她的脸,见她连眼白都要翻出来了,心道一声不好,急急问道:“你是谁?!跟弥罗陀是什么关系?!”

两个敲夜庭的录事上前来,强行卡着徐月莲的脖子,捏开她的嘴,从里头挖出来一块儿小拇指大小的黑丸。

但不知她咽下去了多少,于是那两个录事便按着她催吐。

赫沙慈后退一步,心有余悸道:“这是来时便已经塞嘴里的?也亏咽的下去。”

她道:“话本中总提到此法,那些死士一类的人,事情败露被抓了,或是咬舌自尽,或服毒自尽。”

“我这些年来,倒也抓过几个人,咬舌的少,服毒的多。”赫沙慈道:“咬舌听起来简单,实际真咬起来难上加难,比以刀自刎还难做些。”

“而服毒么,将毒藏在舌下齿间,一时还藏得。像那说书人所道的,自入行以来,日夜含在口中,却是无稽之谈。”

赫沙慈道:“寻常死士,也不过是将毒藏在身上,只在预感到此行即将失败时,才会预备着含入嘴中。”

“白评事,想不到你这样吓人,只不过是叫人来问话,便已经令侧王妃做好了死的准备了。”

白意脸色沉沉,望了赫沙慈一眼。

她既然会在来之前,便将这东西含在嘴中,便说明她早就已经预备好了要咽。

从徐月莲......开始攀咬王妃开始。

赫沙慈到了这一步,开始觉得那叛徒一派当真是有几分厉害的。

钟鱼钟旬想必是不曾预料到这一点,他们将赫沙慈送进来,摆明了是想要赫沙慈在其中做一个长久的潜伏。起码得把寿宴一事给结束了。

但对方却并不想在此事上多做纠缠。

叶瞻阙能放几句话出来,就顺势除掉郡王府,郡王府内的人,却也不是一帮两耳不闻窗外事,吃干饭的废物。

假若郡王府到了这一步,还只是做表面上的澄清,那会同前头的徐月莲一般,很容易便被赫沙慈靠自己掌握的情报,给堵回去。

到那个时候,在被一再反驳下,便已经很难掌控主权了。

因此他们做出了极其果断的回应,直接在白意面前,抛出身后脸这一点,将徐月莲整个儿的抛出去吸引白意的注意力。

如此,赫沙慈这边反倒是失掉一个拿捏他们的把柄。

她皱了皱眉,赫沙慈的确是想过用后脑勺上的那张脸,来对王府中人试探一二的。

王妃在一旁凉凉道:“真是可惜,白评事竟然未能防住她自尽。”

白意脸上有些难看,这还是赫沙慈反应快,扑过去捏住了徐月莲的嘴,否则人真要将那一整块儿都给吞下去了,怕是没得救了。

赫沙慈道:“是啊,谁能料到,这王府中的妃子,竟然会时刻预备着死呢?”

她做出讨教的表情,朝着王妃道:“管家的人,知不知道这是为何呢?”

赫沙慈这个表情应当还挺讨打的,因为她眼看着王妃的脸色就阴沉下去了。这是被赫沙慈给冒犯了露出的表情。

赫沙慈干缺德事,说缺德话最得心应手。

哪有正经人家的妾,是时时刻刻预备的死的,哪怕是寻常人家,听到做妾的有这个打算,家中做主母的,都要在外人口中被嚼一顿口舌。

因为这一来,说明这个管家的人,管的不好,未能将家中上下都细致的照顾到,才逼得人家好端端的预备着寻思。

二来,就是说这个夫人善妒,容不下做小的过得好,能叫人把日子过死,保不齐私下里是怎么欺负人的呢。

在这个时候强调这个,就是还要平添第三个意思,是说王妃与这个徐月莲,其实是一伙儿的,两人不过在这里周瑜打黄盖,耍苦肉计,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再者,王妃若是端着撇自己的关系,那就是她糊涂,被徐月莲这样一个做妾的给骗了,看不出好歹来。

总而言之,千错万错,当家的有错,只看王妃自己要挑哪一样错来顶脑袋上了。

赫沙慈从在赫沙家时便明白这一层道理,从来当家的责任大过错多,赫沙慈看王妃的表情,就知道她没少在这一点上受气。

王妃冷冷道:“白评事都未曾预料到的事情,我一介妇人,又如何知晓?”

“可是,”赫沙慈道:“难道不是王妃早就对徐月莲的身份有所怀疑,这才会主动去试探,回来的那个何婉,她身份的真假么?”

王妃竖起一双眼睛瞪着赫沙慈,而她无辜地回望,还是那副满脸求知的样子。

王妃道:“那是因为本妃无意中,曾见过她那副古怪的样子,早便心生疑问而已。”

“为何不曾报官?”白意问。

“可笑,我郡王府内便是有问题,也何该在本府内查明,哪里有动辄便出去报官的道理?话若传出去什么,我王府的脸面往哪里放?”

赫沙慈嗯嗯点头,夸赞回复得滴水不漏。

赫沙慈垂眼看徐月莲的样子,她被催吐了一番,现下咳的同溺水后被捞上来的人一般,但好歹是活过来了。

有些可惜,现在她手里没什么权力,只能在这里问来问去。若是回到之前的位置,赫沙慈早已经命人将府中人员叉回去,先审讯上几日再说。

经过她手的嫌犯,不说是竹筒倒豆子全说,也得是盐水浸蛤蜊,得吐出点儿泥沙来。

眼看着人就在自己眼前,却不能审,真是煎熬啊。

赫沙慈问道:“还有一件事,王妃是否还记得,侧夫人是如何被娶进府中来的?”

她这话问的依然很讨打,白意在盯着徐月莲看的时候,都分了寸目光来给她。

王妃半闭着眼睛,爱答不理地:“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怎么还记得清?”

“是么?奇了,”赫沙慈道:“我认得的那些老人,跟王妃可不同,他们就爱整日里忆苦思甜,追诉往昔。连我小时候尿布上是什么样的花色,都讲的头头是道呢。”

“老人”两个字一出,赫沙慈瞧着她的脸是又阴沉了几分。

没办法,在府中给赫沙慈憋坏了,她总得自己找点儿乐子来消遣消遣。假借查案的名义,讥讽一下他人,也是赫沙慈的乐趣之一。

白意看上去似乎很想劝她嘴上积德,但最终是没好意思开这个口。

王妃更不可能说话了,她换了个姿势,干脆把脸测过去对着赫沙慈。

徐月莲半死不活,王妃被气的不愿意张嘴,白意向赫沙慈投去谴责的目光,被赫沙慈若无其事的哼哼着避开了。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即将天亮。

赫沙慈的脸,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变化,直到重新化为何婉的模样。

但她倒也不慌张,甚至还真的很想看看,当自己的脸开始变化之时,其他人会有着什么样的反应。

不知道白意还会不会继续目瞪口呆的喊她大人。

想想就觉得颇为有趣。

但为了特使部所承诺的真相,她也不能放任事情失控。就在此刻,赫沙慈敏锐的捕捉到,窗外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

放出去的探信鸽子终于回来了么?

那就好办了。

赫沙慈于是踱回放着茶盏的桌旁,端起杯子来,又要往嘴边送。

忽然,她身躯一凝。

忽然,她眉头紧锁。

忽然,赫沙慈发出难言的呜咽声,脸色骤变,从嘴角滑出一道血痕来。

白意接连碰上两件口吐鲜血之事,一晚上神情都未曾缓和过,立即来查看她的状况。

赫沙慈勉强用手撑着桌面,想抓住什么借此站稳,但却因身子脱力,不断下滑,失去力量,咣当一声栽倒在地。

她痉挛不止,血不断从紧闭的嘴角冒出,半响,才艰难地张开口道:“茶水......”

敲夜庭的官吏见状,立刻喝道:“茶水有毒!”

王妃愕然道:“绝无可能!”

张开镜同其他敲夜庭录事,迅速提走了赫沙慈与白意用过的杯盏。赫沙慈的那一杯,因着她毒发摔倒之时,还在手中,因此被摔在了地上,茶水泼了一地。

白意道:“既然无毒,为何我同僚会有此症状?”

王妃反应的确是快,道:“假若本妃真是要毒害你们,怎么白评事无事,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她同这个徐月莲一样,都不过是自己事情败露了,便要自尽罢了!”王妃一针见血道:“她就是那弥罗陀的人!”

不对,但也差不多了,赫沙慈在心中道。

可惜。

而王妃来不及做更多的言论反驳,敲夜庭的另一名官吏,早已经出去查封那用来沏茶的一处碧纱橱。

凌烟院中,有这么一个被单独围起来的小地方,外院的下人便是送了糕点茶水来,也是不能直接进院子里来,只能将东西暂时放在碧纱橱那一处。

而转眼间,那里头已经被抓了一个人出来。

“白评事!”那名官吏道:“此人鬼鬼祟祟,我前去时,他正揣着什么东西,要从碧纱橱处离开!”

赫沙慈眯着眼睛,定睛一瞧,与那被押着的人恰好四目相对。

双方的心情,在此刻是大致一样的。

赫沙慈:你小子。

方绪:你小子。

但他们彼此互望的眼神中,又有着微妙的不同。

赫沙慈:你小子,还得是你啊,反应真快。

方绪:你小子,不过几个时辰未见,一回来便派这样的活计给我做。

赫沙慈见被抓来的是他,知道方绪已经在电光火石之间,接下了自己的计。于是十分放心地嘎嘣一声,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在她装死的时候,只听白意迭声地叫自己的名字,同时按着她的手腕把了把脉,喊声迟疑片刻,转而拒绝了叫大夫这一项,提出要将人带去医馆。

而方绪也没闲着,都没人审他,他便开始走流程。

几息之间,便将大声喊冤,狡辩,自说自话漏洞百出,继而恼羞成怒,怒指正主,最终控诉出:“全是王妃叫我干的!”这一套行云流水地全给过了。

一套王八拳秉持着蛮不讲理,出手迅疾八个字,将王妃打的猝不及防,惊愕在原地,愣是半响没说出话来。

赫沙慈在心里嘿嘿一笑。

还指望着我和那个何婉一般,在你们的规矩里,同你们讲到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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