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沉寂了一年的蝉声又冒了出来,聚集在烈日下的树梢处,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有些聒噪。
阳光无私炽烈,洒落在红蓝两色的橡胶板上,尘土在光束间飞舞。
篮球场穿着校服打篮球的人,都被围守着的老师用哨声赶回了教室。现在不能打篮球了,因为高三的学长学姐们要高考了。
高三所在的那栋教学楼,临着篮球场,在学校的最深处,仿佛是用时光一寸一寸堆积出通往那里的路,曲折艰难,却不得不去往。
近日教室里的氛围凝重了许多,孙全每天挂在嘴边的话也由玩乐改成了考试,一遍一遍提醒他们是要跨入高三的人了。
陈青芒不知疲倦地写完一张又一张试卷,笔芯换了一只又一只,全都收集在一个透明的笔筒里,偶尔拿出来看一眼,就很有成就感。
平平无奇的一个周五的上午。陈青芒和喻钦被孙全叫到办公室。陈青芒交握着手,内心有点忐忑,她走在喻钦的后面,刻意与他保持了一尺的距离。
孙全坐在一张类似于摇椅的凳子上,手边摆放了一摞摞高高的练习册,他伏案在改作业,有些谢顶的头埋在作业堆里,像困在城堡里的小孩,被遮挡的完全。
长指轻轻敲了一下房门,喻钦淡淡开口:“孙老师,您找我们?”声音清冽,带着蓬勃的少年感。
孙全从桌案间抬起头来,见来者是他们,略显疲惫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意,他招手让他们进去。
两人站在办公桌前,陈青芒姿势有点别扭,喻钦倒是坦荡。
孙全提了提眼镜:“你们啊,非常棒。这次物理竞赛,在市里分别拿了一等奖和二等奖,喻钦一等奖,陈青芒二等奖。”
陈青芒松下一口气,还以为是早恋要被请家长了呢,她微笑着回:“谢谢老师。”
喻钦显然也在笑,唇角微微勾起,舒朗的笑意挂在嘴角。他也回:“谢谢老师。”
孙全又说了好些话,对他们寄予很大的希望,最后说证书会在班级里颁发,让他们先回去。
出了办公室,上课铃响了起来,陈青芒小跑起来,转身催促喻钦:“上课了,快走呀。”
“哎,”喻钦站在原地,轻喊了声。
陈青芒诧异地看着他,回问:“怎么了?”
走廊上此刻没什么人了,显得有些空旷,高大的合欢树的叶子被风吹的沙沙作响,耳畔的发丝被掀动,安和而静谧。
“脚痛。”喻钦坏笑,痞痞地。
陈青芒往回走了几步,走到他面前,低头去看他的脚,“哪只脚啊?”关切问道。
喻钦看着她头顶的发漩,左脚轻弯,装作疼的样子,就势往前一倒,搂住她,将她搂进怀里,贴在她耳边吹气,有些委屈地说:“刚刚为什么躲我?”还刻意在办公室保持距离,“我不开心。”
“这是学校呀。”陈青芒听见他的心跳声,闻见他身上那种独属于男性的气息,清冽干净,她缓了缓情绪,温和道:“不疼了吧,不疼了就快回教室上课吧,迟到了啊。”
“你背我。”喻钦很傲娇地开口,长指刮过她的耳侧,低低道:“或者亲我。”
陈青芒耳尖滚烫,伸手轻轻打了下他的手,“无赖。”温软绵密的声音毫无攻击力。
搂住她的那只手又紧了一分,仍是无赖的语气,“快啊。”
陈青芒握紧了手指,咬着唇角,鼓起勇气,轻轻踮脚,凑近少年的侧脸,微闭双眼,眼睫毛扫过他的脸颊,痒痒的,然后轻轻地,蜻蜓点水般地在他的右脸颊留下轻轻一吻。
一秒钟的触碰,让她脸红得彻底。她后退,转身就跑了。
“等等我啊。”喻钦看着她的背影,喉结滚动,轻声笑。
在班上发证书的时候,孙全又把两人好好表扬了一番。班上那些对于喻钦成绩是抄来的言语,也消停了,一些女生反而暗暗崇拜暗恋起来。
放学时,喻钦收拾书包的时候,在柜子里发现了几封情书,还有几只小雏菊,少女心十足。
本来想直接扔了,转念一想,他把情书揣进兜里。
陈青芒和徐宛儿一起回家,喻钦和杨数一起回家。
在走廊上,喻钦有意无意地轻轻撞了下她,然后把那几封情书交给了她。
陈青芒看着手上的情书有点诧异,抬头问他:“什么啊?”
“学学。”喻钦挑眉,慵懒地笑。
陈青芒眨眨眼,把情书还给他,赌气似的说:“不学,你有人喜欢,那别找我了。”
“哎,”喻钦一手搂着她的肩,哄溺道:“我学好吧,我给你写情书,念情诗好吧。”
陈青芒绷不住情绪了,看着他的眼睛了满是笑意,咬了咬唇,轻声回:“可以了,不用特地去搞那些。”
“只是这些女孩,怎么办?”她认真地看着他,语气很一本正经。
“我有主了,”他痞笑道:“要不贴个告示,怎么样。”
“随你。”陈青芒闷声笑。
徐宛儿看了看被拐走了的青芒和站在自己身旁的杨数,她有点愁,也有点尴尬,于是只好追了前去,牵起陈青芒的左手,心道:罪过啊罪过。当灯泡真是罪过。
陈青芒一手牵一个,觉得身旁的喻钦像狗子,可能有点炸毛。她闷声笑,没理他,)而是安慰地回握了宛儿,温和问:“和班长怎么了呀?”
“是见到网友真人了吗?”
“你怎么知道,”徐宛儿握住她的手,迫不及待倾诉,“我啊,在表白墙上,看见了有人求杨数qq,后来发现他的那个qq好像是我的那个网友。”
陈青芒配合提问,“数独?”
徐宛儿头点得如反向的拨浪鼓,“是的,”她无奈望天吹刘海,“谁知道他那么能演啊,我也不敢继续和他聊天聊下去了,总感觉像是我在拐带他,罪孽深重啊。”
“没事没事,网友还是很多的,可以再找一个。”陈青芒贴心回。
“不能找了,不能再去祸害别人……”
此时喻钦站在一旁,一首插兜里一脸冷淡地看着徐宛儿,总之他很不爽。
杨数及时几步走了前来,站到喻钦身边,余光却也总瞟向徐宛儿,他温和地对喻钦小声道:“有点事。”
徐宛儿听见杨数的声音,立刻噤了声。她很怂地拉着青芒往后退,“我现在没脸见他了怎么办?”
“自己解决,表白或决裂。”陈青芒淡淡地说。
“我疯啦?鬼喜欢他啊。”徐宛儿嘴硬,牙咬得咯咯作响。
喻钦看着徐宛儿同学,眯了眯眼,笑容有点危险,是的他现在很暴躁,随后冷酷的对身旁的班长回:“说吧,说完把你家的那位搞走好吧。”
杨数微怔了一下,旋即没事人般地提了提眼镜,淡淡道:“平市又发生了一起意外死亡案件。”
喻钦眉心一凝,正色道:“等会把具体信息发给我。”
“嗯。”
四人行,出了校门,校门口的小餐馆里的液晶电视机正在播放新闻。
“死者是平城三中的学生,跳河而亡,动机尚不明确。”
喻钦停下了脚步,看着电视里,死者生前那张穿着校服的照片,眉心狠狠一跳,暗骂一句:“靠!”
死者是上次他们救下的那个人。陈青芒看见也是一愣,她担忧地抬头看喻钦,却看着他一脸阴郁地快步离开了。
他甚至离开都没有和她打招呼,陈青芒看着他的背影,鼻尖一酸,有点想哭出来。
为什么是这样呢,改不了的命运吗?可是她很担心他啊。
10.死者:程行浩姓别:男年龄:十七岁
时间:20x7年5月7日
地点:平城河
死因:跳河自杀
判定:轻生,意外死亡
动机:尚不明确
那则日志又更新了一条,陈青芒安静地看着,却觉得背脊发凉。
谁能想到上次那位笑得那么阳光的少年,终究还是死了呢,死在夏日温柔的水波里。沉溺的前一秒,他是想的后悔还是解脱?
陈青芒心里闷闷的,有点难受,她给喻钦发消息:【我们再坚持一年好吗?】,终究还是没发出去。
她删除,重新发:【加油,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喻钦太累了,睡前看见消息的时候,他回了句:【我也是。】会一直在你身旁,保护你。
凌晨两点回的消息,陈青芒一早起床才看见。
第二天她去喻钦家里找他,却被告知他没在家,家里只有他姐姐一人。
陈青芒礼貌地与喻曦道别,独自回了家,有点颓。
写了一天的作业,晚上的时候,她发了条说说:要好好的啊。
没过一分钟,有一条评论,【青芒,你怎么了?】
备注名是:陶锐安。
陈青芒都快把他忘了,原来加了他啊。她打字回:【没怎么,我很好,谢谢你。微笑.jpg】
她退了qq,看着夜空里的星星,忐忑地给喻钦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十几秒后电话被接通,“谁啊?”一道清亮的女声透过听筒传来过来。
陈青芒捏紧手指,咬着牙回:“这是喻钦的手机吧。”
“哦,青芒啊。”对面的女声笑了起来,“你等一下啊,他刚刚把手机忘桌上了,我去拿给他。”
指甲扣紧了手机壳,指节泛白,陈青芒听出了对面声音的主人:林佳佳。
约莫过了半分钟,她听见了喻钦的声音。
“阿芒,想你。”带点撒娇语气的话语,让陈青芒的诘问全化在心底,她心软了。
“我也想你。”陈青芒没问出他和林佳佳的事,只是温和地开口:“一定要注意安全。”
喻钦停顿了一下,轻柔道:“我在平市,现在在酒店,很安全,放心吧。”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不让你参与,是想好好保护你,乖啊,我的阿芒。”
扣住手机的指甲松开了,有点疼,但她微笑啦,回:“好,我相信你。”
两人互道晚安,挂了电话。
陈青芒刷了刷空间,看见学校表白墙更新的一条说说,上面发了几句话。
高二七班喻钦让我对学校的女孩们说:别表白了,他有人了。
陈青芒看着那几行字,嘴角弯上,梨涡浮现出来,心里又暖又甜,像裹着层温热的枫糖。
他啊还真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