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黑色的云层翻卷,雷声涌动,大雨倾盆落下,暗红跑道上的白色颜料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写着运动会字样的红色横幅湿透。
运动会在一场大雨中落幕。
“这次运动会同学们表现良好,在十个a班中,拿到了第二的好成绩。”
“虽然没有奖金,但作为激励,下一周我也会给同学们奖励。”孙全在讲台上絮叨个不停,陈青芒却全无了听讲的心情,只是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大雨如注,焦虑自己该如何回去。
“……好的,我们这一周就先放假了,大家回家注意安全。”孙全提了提眼镜,拿上他讲桌上的教案,转身出教室门,走了。
陈青芒没伞有点愁,但也只能先收拾书包,等一切妥当后,雨势还是没有半点减小。
捏了捏手腕,她还是打算冒雨回家。
下到教学楼一楼,陈青芒脱下校服裹住书包,闷头就往雨里冲,路过树木,就往树下躲。
树下的雨呈随机分布,能否躲过全靠运气。
陈青芒运气不错,从一排排行道树下跑过,只落了几束在肩头。
校园里的马路两侧都栽种有这种行道树,她沿着树荫一路小跑过去,身后是轰隆隆追也追不上她的雷声。
雨中有很多和她一起冒雨奔跑的同学,陈青芒瞧着,心里没有由地来了力量,也并不觉得焦虑了。
出了校门就没有树荫了,有的只是低低矮矮的商贩店面和盘曲缠绕的极有年代感的电线,电线将天空分割成块状,有一种残缺的美感。
她绕过人行道上的泥水凹凼,朝一家商铺的屋檐下跑去。
“陈青芒!”一声清晰的喊声让她停下脚步。
抬头一看,只见徐宛儿在不远处的雨中对她招手,她打了把深褐色的伞,微笑地对她说:“我们一起走啊。”
“不用了。”低低哑哑的一声,飘散在十月的冷风冷雨中。有人抢了她的回答。
陈青芒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她感觉自己的衣领被一只手逮住了,那只手冰冰的,微微触着颈间的那片温热的皮肤,对比起来尤显寒凉。
可陈青芒还没能问出你是谁,就听见他冷冷开口,“你跑这么快,赶着投胎?”熟悉的声音,倨傲如往。
陈青芒转身,对上了少年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长睫毛沾湿,水润明晰。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气息不稳,也是刚刚冒着雨跑出来的。
看来好像是追着她跑的,跟在她后面?
陈青芒继续缩着脖子,有点瑟缩,她慢吞吞地打招呼:“喻钦你好……”
“不好。”喻钦打断她,十分头疼地看着她,松开她的衣领,然后不由分说地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主干道走去。
雨没停,亲吻肌肤,又凉又冰,陈青芒一手被她牵着,微微曲了曲手指,感到手指尖一股由内涌到外的燥热,她噗吱噗吱又冷又热地走着。
走了一会,喻钦松开了她的手。下一秒,一件黑色运动衣外套罩住了她。陈青芒眼前一黑,双手去刨衣服,想要挣脱。
然后她听见了一声从喉咙里滚出来的轻笑声,像清脆的雨声,一点一点敲打在她的心上。
陈青芒调整好了黑色外套的角度,能看得见眼前路了,感受着外套里残留的体温,和独属于男性的那种气息,她脸渐渐红了。
随后,一声不吭地跟着喻钦走了半分钟。
在雨中,一人只着单薄的被打湿的白衬衣,身形高挑,一人裹着件男生外套,像个小魔女,身形娇小。
这样的组合引来了路人好奇的目光,过了一会,这目光又变成了惊羡。
喻钦拉开那辆玫红色法拉利的后座门,扬了扬下巴,示意让陈青芒先进去。
陈青芒微垂着头,咬咬牙,小心翼翼地上了那辆车的后座,她坐下。
喻钦关上车门,从另一边的门上车了。他们中间隔了一个座位,有些空旷。
陈青芒靠着车门,目光透过车窗看过去,看到在雨中对她笑得好看,一直摆手的徐宛儿。她抿嘴微笑,也对着徐宛儿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
雨雾覆车窗上,看着外面的景色都迷迷糊糊的,她隐约感到徐宛儿在对她说话,但实在是辨认不出口型,只得作罢,她只是微笑,温和固执地微笑。
徐宛儿撑伞站在雨中,看了她一会,然后哼着调走了。
陈青芒捏紧小拇指,目光回到车内。
驾驶座坐了个人,冷茶色大波浪披散在肩头,她隔着片玻璃能看见女人圆润饱满的红唇,漂亮勾人。
喻钦见她收回目光,轻轻拨了拨右手腕的红绳,神情寡淡地开口:“走了,姐。”
“到清水街。”他敛了敛目光,静静地看着玻璃窗外灰蒙蒙的天。
喻曦一踩油门,松了离合,车子在雨中行驶起来,汇入车流中。
“清水街在哪?”喻曦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摸了根烟,想了想又抽放回去,“我也新手上路啊,对这地不熟。”喻曦笑笑。
“噢,”喻钦撩了撩眼皮,目光淡淡地落到陈青芒的脸上,“你问她啊。”
“不介绍一下啊?弟弟。”
“噢,我同学。”他掏出手机,划了几下屏幕,补充道:“拒绝我的同学。”
陈青芒窘迫地红了脸,有点局促地解释:“是我的错,姐姐,你可以开导航。”
喻曦咯咯地笑起来,随性道:“别惯得他,追人姿态还放得这么高。”她打开导航,想问小姑娘的名字,想了想还是没问。
她等着自己弟弟交代。
喻曦开了车载音乐,放了首调子舒缓的轻音乐。前奏刚一出来,就听见喻钦淡淡开口:“姐,我建议你换成英语听力。”
陈青芒窘迫极了。
她有点想撞车窗。
然后更令人窘迫的是,这个车里有wifi,她姐还真的搜了英语听力来循环播放。
陈青芒现在扒车窗上了,她谁也不去看,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烧着。
喻钦喻曦倒是自如得很,依旧悠闲。
喻钦端着的那点气也没了,偶尔装作很冷淡地看她一眼,唇角勾起,很坏地笑。
陈青芒煎熬啊,煎熬了半个多小时,到了清水街街口,车停下。
他姐姐十分贴心地没往里开,就在分叉口停下,也就不那么引人注意了。
外面雨已经小了,陈青芒抱着书包和喻钦的外套下车,她很礼貌地对喻钦的姐姐道谢,然后小心翼翼地关车门。
关到一半车门被一只大手挡住了,陈青芒看着那双骨节匀称,修长漂亮的手,有点晃神。然后她又对上了喻钦的眼睛,一高一低,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喻钦下了车,微垂着头,看着她,痞笑道:“我散散步。”
“唔……好吧。”陈青芒一手捏紧书包带子,一手抱着他的外套,沿着青石板路向前走。
微凉的空气中能闻到苔藓的清新气味,还能听见几声清脆的鸟的啼叫声。
他们安静地并排走着,谁也没说话。他腿长,却放缓了步子,等着她和她一起走。
两人间相隔了一米,很朋友的走路距离。
走了一百多米,陈青芒看着不远处的大黄猫,抬头,看着喻钦,鼓足勇气开口:“我误会你了,让你难过了,对不起。”
“明天早点来。”喻钦略过她的话,弯了弯眼角,笑得舒朗。
“啊?”陈青芒疑惑:“来哪里啊?”
喻钦弯腰伸手拿过了她手中的黑色外套,耐心回:“你明天就知道了。”
他笑得如风光山月般令人心动。
“我……我帮你洗衣服啊。”陈青芒嗫嚅着只说出这了一句话。
“不用,”喻钦一手插兜,一手搭着外套,淡淡道:“我啊,怕你累。”
他轻笑一声,转身背着她,伸手比了个再见的手势,迈开长腿往巷子尽头走了。
陈青芒站在原地,看着少年清瘦笔直的背影,脸上的燥热久久不散,她伸手碰了碰,好烫。
晚上,陈青芒从黑名单里恢复了喻钦的电话号码,又重新存了他的联系方式。
qq也主动发了加他的申请,在等他同意的这段时间里,她就随便翻了翻qq空间。
刷了一会,她刷到了一条类似于案件报告的日志。
由着好奇心她点了进去。
1.20x4年6月16日,柏城,欣源高速十字路口
死者:宁书延性别:男年龄:17岁
死因:闯红灯的意外交通事故
判定:意外死亡
肇事司机担责:赔偿人民币一万五千元整
2.20x4年12月17日,平城,护城河支流
死者:冯乐文性别:男年龄:十六岁
死因:失足落水
判定:意外死亡
3.20x5年2月27日,平城,无证网吧
死者:张广性别:男年龄:十八岁
死因:心脏骤停,猝死
判定:意外死亡
……
往下翻,竟有十条之多。死者分布在三个城市,其中就包括她所在的柏市,柏市一共有两起。而死者最久远的也不过距今两年。
近得就好像这些意外随时会发生在她的身边一样。
陈青芒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按理说这些都是意外死亡,这么大的城市每年都会发生很多起,本来不应该有什么怀疑的地方。
可是被这个人罗列在一起后,越看越压抑,越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手指微微颤抖,点开了那个日志主人的主页。
leviathan
悲伤的列维坦。
陈青芒深闭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会有案件穿插,不喜欢的可以离开不必强求。
在此谢谢宝儿们的陪伴与支持,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