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机扣下,预料中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没有鲜血,没有反应,没有变化。
简随原本疯狂跳动的心脏又一次跌入谷底,比肩冬日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鲜活骤然冰寒。
宋意琛看着她惊诧的泪眼,呵笑出声,疯狂大笑,笑出了泪花。
“你骗我?!”她的手心全是细密的汗,冰凉的金属在她的手中不过一会就被捂热,猛然脱手一瞬间,凉风涌进掌心,变僵。
地毯厚实,金属落地也只是发出一声闷响。
宋意琛笑够了,直起腰看她,只是看了她一眼,猛然上前攥住她的两条手臂。
“随随,你怎么可以这么天真,这么......可爱?”他温润的长相扭曲癫狂,整个人变得疯狂至极:“你还是想着走,嗯?看你这几天这么乖。”
简随的身躯颤抖起来,气红了眼圈,用尽全身力气倏然推开他,对着他的脸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宋意琛,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要诛心?!”眼角无意识滑落一滴泪,她咬牙切齿,艰难从唇齿中挤出字句:“为什么就是要一次一次折磨我?!我到底欠你什么?!你这个畜生!”
宋意琛的头被打得偏过去,听着她的怒骂,他悠然摸了摸自己被打的嘴角,转过头看她,却一点都不生气,嘴角向上翘。
“随随,你有什么怒气就向我发泄,就像现在这样。”
他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腆着脸凑上前,眼中的泪水晶莹:“随随,下午医生就来了,我们看医生,让医生给你开药。”
简随握紧拳头,仰头瞪他。
宋意琛顶着那张英俊的脸蛋和水汪汪的眼睛弓腰凑近她,眼中的怜惜与心疼浓烈:“随随,我们乖乖看医生,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一睡着就做噩梦,吃不下饭菜,体重一直下降,还手脚冰凉,一晚上都暖不起来.....”
简随捂住耳朵,蹲下身体,崩溃地尖叫:“够了!够了!”
宋意琛也跟着蹲下身:“随随,你要是有怒气就发泄出来,像刚才那样打我也没关系的。”眼眶里的泪珠积累到一定程度,滚落出来,滴落下融进地毯里:“你....不要憋着,不要不说话......你和我说说话啊.....”
*
七月上旬,在简随正式二十四岁生日之前,京都新贵宋意琛和发妻简随再次举行婚礼。
相较于之前的第一次婚礼,这次婚礼极尽奢华,所有的婚帖据说都由宋意琛亲手书写,所有婚礼都由宋意琛亲手操持,37克拉的婚戒,游艇海滩,鲜花白鸽,世界名酒店,只要在京圈叫得上名号的,就算没收到婚帖也可以来参加。
三天三夜的狂欢盛宴持续进行。
“这宋先生还真是大手笔啊,都结婚这么久了,还这么爱自己的妻子!”
“宋先生和宋太太一直都很恩爱啊,这大家都知道的!”
“什么嘛?!那之前还说宋先生家暴呢!”
“上流社会的事我们这种吃瓜群众怎么会懂?难道这次办这个婚礼是为了洗白?”
“但家暴风波不是过去了吗?要洗白怎么不早点?肯定是有人诬陷啦!”
“也是奇怪,这宋太太,据说上次婚礼的时候她简恺先生去世,现在第二场婚礼她妈妈据说前不久也去世了!”
“这宾客都来了这么多人了,宋先生呢?”
.......
简随木然等着侍者拉开门,身边穿着白西服的宋意琛春风满面,显然很激动。
她身上穿的婚纱是他亲手选的,在此之前她连见都懒得见,也是在前一个小时才穿在她的身上。
全包的头纱掩盖下,外部难以看清新娘的面部表情。
宋意琛一整天都显得心情很好,上扬着嘴角。要入场了,扭头将她的手拉上来挽住自己的手弯,然后又凑到她的身边,笑着问:“随随,我好紧张啊,你紧不紧张?”
真是可笑。
简随完全像一个人偶一样,呆呆站着毫无反应。
宋意琛也不显得失落,转过头端正了身体,随着侍者拉开门,挽着她一起走出去。
自从在小南园待得久了,整天躺在床上,时间开始变得混沌,每天一睁眼,眼前都是铁色的链子,白花花的天花板,要么就是宋意琛做好了饭菜喊她起床。
如今出了小南园,好像手脚都不会自由摆动了。
她甚至就要在白色的礼毯上被自己的腿脚绊倒,宋意琛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她已经快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了。
夜晚的海风吹在脸上没什么冰凉的感觉,游艇的甲板上人很多,简随在这喧闹的人群中格格不入,她根本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宋意琛只是扭身为她拿了杯果汁,一回头她就不见了影子,手中的杯子应声碎裂,服务员惊呼:“ohmygod!宋先生您的手!”
掌心和指缝里全是血和玻璃渣子,宋意琛好像没有丝毫痛意,阴鸷地环视四周,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男男女女,穿过人群,冲到甲板尽头的那个背影身边。
好在她只是在那安安静静站着,并没有什么其他危险的举动。
这里是游艇的高层,从围栏向下俯瞰,从这里落下去,也只会摔死在底层凸出的甲板地面。
宋意琛又露出了合格体贴温柔丈夫的笑容,用没有鲜血的那只手轻柔地拥住她的肩。
失神的简随突然眸子动了动,她的眼睛依然目视着远方无边无际的大海与黑夜混沌的边际。
雾蒙蒙的,像远古时期盘古还未开天辟地之前的那种混沌。
她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往后退开。
宋意琛讨好地笑问:“不多待一会吗?整天闷在屋子里......”
话还没说完,就收了声,自知说的不对,只是他还在暗自恼怒自己嘴巴笨时,简随已经转身回去。
“不了。”
泪意来势汹涌,鼻子一酸,宋意琛吞咽下情绪,又笑着上前跟在她的身后。
其实他知道,该放简随自由,不再步步紧逼,让她休息两三年。
可是他不敢啊,只要有任何一个可能,简随一定会毫无留恋地抛弃他的。
两三秒都不行,她只要有一秒不在自己的视线里,他都会焦躁得想拿刀子毁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