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随是被卢黎从床上拉起来的。
天色朦胧亮,快要入秋,天没以前亮的那么早了。
“妈,怎么了?”
卢黎的面色有一种咬牙的冷漠:“换衣服下楼,我在下面等你。”
她摔门而出。
房间内又只剩下简随一个人。
卢黎这样的神情,简随今生第一次见,绝对有大事发生。
简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也不敢再耽搁。
下了床换了套外出的衣服,走到外间,桌上放着她的手机,她拿起手机出门下楼。
边走边按手机想看看时间,手机还是黑屏。
她想起来了,昨晚为了躲宋意琛,她把手机关机了。
简随把手机开机,从楼梯下来,一路看到昨晚除了宋意琛打的几十通未接通的电话,还有半夜四点钟卢黎也给她打了几十通。
全部她都没接到。
心脏加速,发疯似的狂跳。
一种念头呼之欲出。
收起手机,她来到客厅。
卢黎已经坐在沙发上,就算是在家里这么坐着,她的背脊也挺得高傲笔直。
简随弱弱出声:“妈......”
见到自己的女儿站在面前,卢黎似乎才从发怔中回过神来,她从沙发上站起身,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简随。
她向前走了两步,给了女儿脸上一个响亮的耳光。
简随摸了摸被打的一边脸,昨天被打了左边,今天右边。
两边齐了。
卢黎从小到大没动过手几次,昨天到今天没过几小时就有两次。
“你爸死了。”
浑身冰凉,简随踉跄着退后几步。
她不敢相信,直摇头。
卢黎面上没有丝毫松软,轻笑一声:“恭喜你啊,没见到你爸爸的最后一面。”
那个男人几个小时之前临死前的画面历历在目,她的眼睛充血通红。
几十年的纠葛,就此落下帷幕。
爱过吗?
爱的吧。
恨吗?
恨。
爱意也在日夜的争吵中消磨殆尽。
曾经巴不得他死无全尸,可真当他要死了,她反而平静下来。
他握住她的手,气息不稳,已是强弩之末,说句话都困难。
“黎.....黎.....孩子......孩子们呢?”
卢黎落下泪来,回握住他的手:“你再等等,随随马上就来了。”
大概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死之前想见见自己的孩子,想见见还牵挂的人。
简恺的头发早在化疗的时候就被剃的干干净净,早已不再年少英俊的男人泪眼昏花,透过点点泪光看妻子:
“黎黎......没有利用.....没有利益牵扯.....我曾经很爱......很爱你......”
“嘀——”
心电图平成了一条直线。
几十年的枕边人就这样死了。
撕破脸皮之后的年月里,她连病都不敢生,不敢让自己出事。
卢黎那时候想的是,她不能出任何事,她和他还有一个女儿,如果她出任何意外不在了,他简恺一定会娶林雪晴那个贱人进简家的门。
她的随随就会叫林雪晴妈。
所以她不敢出事情。
就这样煎熬这么多年,熬死了林雪晴。
现在简恺也死了。
只剩下她了。
简恺就这样死了,卢黎突然生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恨意。
*
简随跟在卢黎身后帮忙处理后事。
简恺去世的消息已经公开了,众人也才明白清晰,原来之前所说的出差是去养病了啊。
一边也感叹卢黎的铁血手腕。
简恺的钱一分不少的全部打在了简随的账户上,简恺在简氏的股份也分别落在卢黎和简随名下。
林玥来简宅闹过,她憔悴的脸上再也没有高高在上,靠山倒了的她被人按压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卢黎看着地上宛如蝼蚁挣扎的女孩,嘲讽道:“林小姐继续。”
林玥的脸上鼻涕与眼泪混在一起,她嘶吼:“你们两个毒妇!爸爸怎么可能一分钱都没留给我!”
“一定是你们从中作梗!拿走了属于我的钱!”
卢黎并不想再和她浪费时间,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吩咐保镖将人抬进去:
“吊唁的人快来了,把她关起来。”
林玥的嘶吼声渐远:“我也是简恺的亲生女儿!凭什么!你们不得好死......”
简随站在卢黎身边,目睹一切。
她神情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宋意琛来时便看到这样的她。
那晚的意外之后,发生了许多事,简随最近一直都住简宅,他都还没机会和简随好好说说话。
他例行吊唁,随后来到卢黎和简随身前,眸光闪动,千言万语只凝结成了一句话:
“节哀顺变。”
卢黎点头。
简随还是神情麻木地盯着花瓶里的白花,好似没听到他的话语,也没见到他这个人。
一阵心痛涌上宋意琛的心头。
他眨了眨湿润的眼眶,咽下心痛,向卢黎颔了颔首便退下。
黑色西装的男人背脊如年幼时一般挺拔,只是看的人却再没有以前的心境了。
在简随协助卢黎后事期间,她拿到了简恺的手机,见到了简恺最后那条没编辑完、没发送出去的短信。
那么一个垂死的人,居然在卢黎的眼皮子底下还想联系别人。
简随点开那条未发送的短信:
“玥玥,爸爸就要死了,给你留了一笔钱,这笔钱够你好好生活一辈子了,你在国外好好生活,不回来也好,爸爸很爱”
短短几句话就没了。
原来,
原来简恺临死前最想见的人不是她。
果然人人都爱林玥。
无人爱她。
简随一直很缺爱,她知道。
是所有人,将她养成了一个缺爱的怪物。
她就好像是沙漠中一株嫉妒缺水的草,点滴的甘露施舍都能让她心甘情愿粉身碎骨。
她懦弱、胆小,她依靠别人的爱而生存。
从前,她依靠简恺对她的爱。
后来,依靠宋意琛的爱。
自欺欺人真的需要付出代价。
现在她的爱没有了,一滴也不剩了。
简随坐在浴缸里,凝视自己雪白水淋淋的手腕,嫩白的手腕血管隐现。
对这个世界早就没了任何期待。
她想解脱了。
如此便沉溺下去吧,以血为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