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近郊屯兵营地、申湛然大帐。
申湛然端坐案前,神色凝重地看着手中的书信。
信是巩永固从米脂传来的,在信中巩永固先是委婉致歉,表示他并不愿进兵,只因李嫣和虞胤突然出兵,他为免虞胤等人吃亏,才不得已西进。
随后又十分激动地告诉申湛然,他率军入陕后,不仅击退了济尔哈朗,收复了榆林等地,还在米脂击败了惠登相的兵马。
现在他已朝延安挺进,若一切顺利,十日左右便可拿下延安。
不过巩永固也有一个担心,就是先前是惠登相趁夜偷袭他,他将计就计,以围剿叛军的名义攻打的惠登相。
若是他现在堂而皇之地攻打延安,恐会与左良玉交恶,因此他想调榆林的李牟等人前去攻打延安。
只是他听说王允成已率军北上,若调李牟前往延安,时间上又有些来不及。
因此他想让李牟先攻打左良玉所在的吕梁,引王允成等人前去救援,到时他再冒郝摇旗之名夺取延安......
申湛然看完巩永固的信,不禁微微摇头。
他沉思了一会,提笔写道:“洪图兄旗开得胜,弟闻之既为兄喜,又替兄忧。”
“喜者,兄十数日间,已收复陕西三分之一的土地,纵使孙武、吴起复生,亦难逾也!”
“忧者,兄今与狼同行,又欲与虎相争,实乃凶险万分。”
“要知陛下早先已经传信,说李岩以死设局,想引兄入瓮,想来李岩对李牟等人应有所安排。现今虽西安之破在计划之外,也有传言李贼死于乱军之中。”
“但弟觉得叛军盘踞陕西多日,境内有十数万之众,且甘肃、青海等地亦有叛军,不应溃败得如此之快。”
“所以弟仍持前见,认为兄不可再用李牟等人,必须将他们锁在榆林,待事后局势明朗,再行处理。”
“同时兄切不可再调大同之兵,以免女真或叛军偷袭,危及京师。”
“至于攻打延安之事,弟觉得也不可操之过急,一则左良玉虽有异心,但在对付叛军上,与我们的目标却是一致的,若是此刻攻伐,反而伤了自身的战力。”
“再则就是兄已得山西、陕西大片土地,亦需时日消化,若一味追求城池,恐有骑劫之忧.......”
申湛然写罢,又仔细看了一遍,觉得言辞虽有些激烈,但想到巩永固此刻已然迷失,若不泼点冷水,恐怕对方会铸成大错。
于是他将信密封后,就派人以八百里加急送了出去。
随后他又缓缓走到行军图前,仔细研究陕西的形势。
这时,一个兵士进来禀告,说朱慈烺来了。
申湛然闻报,快步走出大帐,前往辕门迎接。
当他赶到辕门时,发现除了朱慈烺外,李琎、王家彦等人竟都来了。
申湛然微微一惊,刚要上前行礼,却被朱慈烺口称“先生”的制止了。
他心中涌过一股暖流后,又将朱慈烺一行人请入了大帐之中。
众人寒暄过后,朱慈烺便说出了此行的来意。
原来因巩永固、吴三桂、郑鸿逵等人突然出兵,致使钱粮损耗倍增。
好在沈无双回京后,捐献了三百万两银子,暂时缓解了银钱之事。
但粮食一事,却迟迟没有解决之法。
因为京城存粮本就不多,加之先前郭升、党守素等人为祸江南,致使南粮的数量少于预期,京城存粮也日益减少。
可现今三处都催粮甚急,若按他们的要求运粮,京城的粮食就会不足。
但若不给他们发粮,又怕影响军心。
王家彦因觉得这是收复失地的良机,本想按三处需求数量打折发放,却被李琎拒绝了。
因为李琎觉得三处战时已经超过初始的预期,而且京中粮食亦不足以支持大战,应让众将班师......
申湛然沉默了一会,看向李琎道:“李大人,不知户部还有多少粮食,通州又有多少?”
李琎愣了愣,道:“户部现今还有三十万石左右,存放在通州的粮食约十万石。”
申湛然暗暗盘算后,沉吟道:“殿下,微臣觉得不妨将通州的粮食一半运往安国公军中,另外一半则运入京城,以备不时之需。”
朱慈烺闻言,有些疑惑地道:“现今宁远、陕西皆在大战,而且吴三桂、郑鸿逵等人本就是心......性急之人,若不供应他们粮草,恐怕军心不稳!”
申湛然摇头道:“殿下,您勿需太过担心!”
“据微臣所知,吴三桂此行不过一万多人,所需粮草并不多,加之他是奇袭宁远,想来鳌拜等人也不可能运走城中的粮食,他应不会缺粮。”
“现今他如此着急求粮,不过是想提前囤积,为将来做准备。”
“至于郑鸿逵则更不用担心,他们在北戴河时就有月余之粮,现今才不过半月,断不至于缺粮。”
“真正缺粮的可能是平西公,不过山西、陕西局势未定,若贸然运粮,恐落入叛军之手,反而对大局不利。”
“但平西公正在大战,又不可让他缺粮,依微臣之见,不妨让倪大人在大同以外筹粮,运往陕西,这样平西公短期内也不会缺粮。”
王家彦闻言,有些担心地道:“申大人,你说的虽在理,但若我们不发粮,万一因粮食短缺,致使战事失利,岂不是也对大局不利?”
申湛然摇头道:“王大人,请恕下官直言,无论是否发粮,这三处皆难以取胜,恐还会危及京城,故微臣才建议将粮食运入城内。”
“这样若是有变,京城有足够的粮食,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王家彦有些不悦地道:“现在朝廷大军势如破竹,申大人何以如此悲观?”
申湛然沉声道:“王大人,并非下官悲观,实在是没有胜算。”
“要知女真一向提防汉军,此次突然让祖大寿重回锦州,极有可能是一个阴谋。”
“而吴三桂和郑鸿逵皆是擅自出兵,事前并无规划,战时又各自为政,加之祖大寿之事尚在两可之间,又能有几分胜算?”
“至于陕西之事,您心中应也十分清楚,高杰和左良玉并不可靠,若是叛军反攻,他们也不会力战。”
“而平西公现今虽有十余万之众,却有半数是降兵,不仅不能用于大战,还要分兵防备......”
王家彦先前虽有些担心,后因捷报频传,他也就逐渐放下心来。
此刻听了申湛然的话,先前的不安立时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