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秦明月努力地平衡自己,幸好莫云泊眼明手快紧拉了她一把,她才站稳住。
站稳后,她就瞪向从外面走进来的罪魁祸首,祁煊一脸无辜样,十分无赖道:“放心,不会掉下去的,就算你俩同时摔出去,我也能接得住你们。”
这话秦明月倒是不质疑,因为从方才祁煊跃过来的敏捷身手来看,这货似乎是个有武功底子的。
同时,她又阴谋论了,说不定这货就是想把船弄翻,好淹死她,正好如了他的心意。
这么想着,她又瞪了祁煊一眼。
祁煊看到这个眼神,摸了摸自己鼻子,心想:姑娘家家的就是小心眼,他都道歉了怎么还记恨上自己了。
可关键是爷你道歉的方式太奇葩了,谁能听懂啊。
有了祁煊这么搅局,莫云泊和秦明月两人的单独出游正式宣告破灭,三人坐着船往前又游了会儿,就打道回府了。
是秦明月主动提出要回去的,她实在不想面对这姓祁的一脸怨妇样。
估计也是她先入为主的原因,反正秦明月怎么都觉得十分尴尬,就好像是被正室抓包了的小三。
下了船,莫云泊和祁煊两人将秦明月送回惠丰园,才坐上马车回贺府。
方才莫云泊离开时,就和陈一交代过了,让他驾着马车在惠丰园等。
这样等他送秦明月回来的时候,可以直接回去。
打从祁煊半道出现,莫云泊就一脸若有所思样,忍到现在,秦明月不在了,才终于开口问道:“荣寿,你可是对秦姑娘有什么心思?”
这话问得有点太直白,这可不是莫云泊莫五公子的性格。
祁煊挑眉瞅了他一眼,态度意味不明:“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莫云泊不免觉得有些局促,轻咳了一声,才含蓄道:“秦姑娘是个好姑娘,也不容易,你别害了人家。”
祁煊就想掀桌。
什么他害了人家?
他就长了一张害人脸吗?
不过这是事实啊,世人都知道安郡王是个眠花宿柳的浪荡性子,前头还能把人家花魁捧到天上去,后脚弃如敝履。
他在京城八大胡同里惹了多少姑娘家的泪啊,那是罄竹难书,枚不胜举。
好吧,自己做的孽,自己偿,可这管你莫子贤什么事?
!
祁煊脸上写明了这种心思,似笑非笑问:“你到底是怕我害人家,还是你对人家有什么心思。”
莫云泊已经习惯了祁煊喜怒无常的性子,也没觉得有什么,就是听了这话有些脸热,他微微地偏了偏头,轻咳了一声:“你乱说什么,别坏了人家的闺誉。”
没有否认,就是默认了。
一时间,祁煊心情起伏不定。
面上却是调侃似的笑了笑,道:“这话不应该是你对我说,而是我对你,你那个娘可不是愿意看到你沾染这种女人回去的性格。
你把她招惹回去,你那淑兰县主怎么办?”
提到淑兰县主,莫云泊的脸色当即有些不好了起来。
这淑兰县主就是这次衡国公夫人为莫云泊定下的未婚妻,只是两家还没过定,还在议亲中,莫云泊就和家里闹了一场,跑来了苏州。
淑兰县主可不像其名字这样文静素雅,大抵是天之骄女,从小千娇百宠长大,性子刁蛮任性,还有些蛮不讲理。
反正像莫云泊这种好脾气的人,都能被她弄得头大如斗,气愤不已,更何况是别人了。
“你提淑兰县主做什么,我可没打算娶她。
还有什么这种女人那种女人的,秦姑娘是个好姑娘,碍于身世只能登台卖唱,可你也看了她这么多场戏,应该知道她与一般的戏子不同,你别这么说她,没得玷污了别人。
还有我没有招惹她,我和秦姑娘只是朋友。”
最后这一句,显然有些画蛇添足。
也因此,祁煊呵呵怪笑两声:“朋友?”
当即让莫云泊皱起眉,“荣寿,这里是苏州,不是京城,你可别胡来。”
是你别胡来才对吧?
不过这话祁煊没说出口,他车壁上一靠,伸直两条大长腿,一脸意兴阑珊样道:“行了行了,我对你那秦姑娘没意思。
我就是觉得这做戏子的吧,都是些心机深沉的,不是有句老话嘛,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我怕你被这心机深沉的女人给骗了,到时候真沾上甩不掉。”
听到这话,不知为何莫云泊心里松了一口气,忙道:“你别这么说秦姑娘,她与一般女子不同。”
不同?
确实不同。
面上却是哼哼一笑,一脸不屑的样子。
莫云泊也不想在与他解释,又与他说起别的闲话来。
……
秋雨斜斜,带着沁人的凉意,铺满了整个大地。
江南的山好水好什么都好,就是这天气让人烦,阴雨季节不分气候,说来它就来了。
庆丰班所住的院子,正中的堂屋里,老郭叔正在教几个刚买回来没多久的孩子练基本功。
这几个孩子都是前几日秦明月和郭大昌一同去买回来的,在牙侩所里,秦明月又体会了一次这个世道的残酷。
当然这里且不提。
说是孩子,其实也都不小了,小的七八岁,大的十一二岁,因为在人牙子手里吃不好穿不好,显得瘦骨嶙峋的,从外表看起来比同龄人瘦小了许多。
秦明月本是没打算让他们学什么基本功的,反正她打算以后庆丰班就不演那些传统的戏剧了,可老郭叔一致坚持。
后来她想了想,且不提其他,唱戏的基本功有这样一个好处,那就是身段佳。
这里的身段佳,指的不是现代人认为的身材好,有肌肉什么的,而是身板挺直,无论是站姿坐姿皆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尤其以后秦明月还打算弄几个武打的戏出来,其实学学基本功也是好的,唱念做打嘛,可不只是唱和念。
于是便没有再干涉了。
这几个孩子也是能吃苦的,从早上吃过早饭,就开始扎马步顶水碗儿,中间只歇了一会儿,明明小胳膊小腿儿都在打颤,依旧还在咬牙坚持。
秦明月自认自己不是个软心肠的人,也有些看不下来这种场面,不禁道:“老郭叔,时候也不早了,等会还要吃午饭,让他们都歇歇吧。”
老郭叔这才点了点头:“好,不练了,都去歇歇。”
几个孩子当即软了下来,头顶上的水碗差点没砸了,有个眼明手快地一把接过旁边那个小男娃头顶上掉下来的碗,顺道拿下自己头上的,并道:“小心些,别砸了碗。”
这个男娃叫虎子,是几个孩子中最大的一个,向来以孩子头自居,当然对几个小的也是颇多照顾,毕竟是从一个地方卖出来的,本来在一起也相处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老郭叔还在一旁念叨:“别怕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叔这是为你们好,把基本功念扎实了,以后才会事半功倍,到时候有一技压身,在哪儿都能混口饭吃。”
起先秦明月不懂老郭叔为何会这么说,毕竟鼓励人也不是这么鼓励法,当戏子有什么好,一辈子贱籍,子子孙孙都脱不了这个身份。
这也是当初明明是秦明月提出去买几个人回来,去了后却怎么也下不了手,郭大昌为了开导她,给她普及了一些原主不知道的常识。
在人牙子手里,男娃向来没女娃好卖。
女娃可以做丫头,可以卖去大户人家,小子们当然也能,但毕竟不如女娃用处广泛。
再说白点,哪怕这些小子被人买去了做小厮做苦力,奴也是贱籍,一辈子没有自由,且个人荣辱安稳都仰仗着主家,说打就打,说骂就骂,有的富户人家打死家中个把下人的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而戏子虽说也是贱籍,到底是自由的,只是安危自安天命。
但有一门技艺压身的,例如老郭叔父子俩,就是身份低了些,但去哪个戏班都能混口饭吃,总比饿死了强。
毕竟像这种半大不小的小子们,很多都是家里吃不上饭了,把多余的儿子卖了出来,又或是家里遭了灾,连活都活不下去。
所以能吃饱饭,能有一门技艺让自己吃饱饭,对他们来说,诱惑力是可以想象的。
只有吃饱了肚子,才会去想身份,都快饿死了,身份如何能当屁用。
明白了这一切,秦明月心里才终于舒服了些。
别说她矫情,有时候人的心里就是有那么一道坎儿,过去了就舒服了,过不去能惦记一辈子。
几个孩子也懂事,听老郭叔这么教导他们,就忙是点头,也没有像现代那些熊孩子们,一听下课,就连老师都不管了,一窝蜂地跑出去玩。
老郭叔说满意了,这才一挥手:“都散了吧,厨房里备的有馒头,要是饿了,可以先吃了垫垫。
待会儿就要吃午饭,别吃太多,免得等会儿肚子里没地方装。
若是那个身上不舒服的,晚上去找我,叔帮你们推推,再敷点儿草药,保准你们第二天生龙活虎。”
到了这个时候,孩子们才活泼起来,有叽叽喳喳和老郭叔说话的,也有真的饿了跑去找东西吃的。
秦明月坐在一旁,笑看着这一幕,虎子跑到他身边来,小声道:“月儿姐,你就别担心我们会吃不了这个苦,我们都好着呢。”
秦明月眨了眨眼,无辜道:“我没有担心你们吃不了这个苦啊。”
虎子脸上露出一抹‘你别不承认我看出来了’的表情,秦明月当即窘然。
其实她还真有些担心,也是老郭叔平时训练人看起来太严厉,给她了一种错觉。
其实看的次数多了,秦明月也能看出来,老郭叔心里是有斤两的。
“我真的没有担心你们吃不了这个苦,不信就算了。”
笑着说完,她站了起来,对虎子摊摊手,才往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边,二华子从外面冲了进来,一看到她脸上就露出一抹喜悦。
“月儿姐。”
“有事?”
二华子一脸窃笑,对她招了招手。
秦明月心知肚明,却是佯装不知凑了过去,果然二华子附在她耳边道:“有人在后门那处等着月儿姐你呢,就他一个人。”
秦明月当即脸有些发热,佯装镇定地对他点点头,就出去了。
外面正在下雨,秦明月撑着油纸伞,先从侧门出去,特意绕了一圈儿,才来到惠丰园的后门处。
这里临着一处僻静的后巷,巷中只住了十多户人家,寻常行人也少,从这里出去穿过一条胡同可以直接到大街。
起先,秦明月是不知道这里,还是莫云泊一次约她出来见面,在这里等她,她才知道。
远远瞧去,就见雨中站着一个蓝衣男子,长身玉立,撑着一把青伞,看不清头脸,但光看身形,秦明月就知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