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利用完就被丢掉的小少年,身上的华服早已破烂,脸色惨白,双手捂着胸口在地上蜷缩,好像变成了那个冷宫里任人可欺六七岁无人问津脏兮兮的小孩。
天上的雪花下得那么大,仿佛要把乱葬岗的血腥都掩埋……
温故鸢心里的某根弦像被触动了一样,少年的嘴里不断呢喃着,“我不是天煞孤星,我不是血瞳妖怪……”
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大概是那张清隽的脸太过熟悉,鬼使神差之下,温故鸢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温度高得吓人。
小小的北宸舟眼神迷离,恍惚间自己好像看到了美如谪仙的女子,他抓住了她的手,“仙女姐姐,你也觉得人间疾苦,是来带我走的吗?”又怕自己会弄脏她,立即松开。
“你……能看见我了?”温故鸢这才发现自己可以摸上他了。
北宸舟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却咳出了血,“咳……我好像坚持不住了……”
温故鸢立即伸手把清瘦的小少年抱入怀中,“别害怕,有我在,我一定会救你的。”
她看着少年如何从软弱可欺的小孩一步步长成清瘦的少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救了他。
雪夜里,她把他从乱葬岗里背下来,她一遍遍的告诉他,有她在,别害怕……
是她救了他,是她教会了他的武功,是她教他的香,是她创了魑玉阁。
在北宸舟十一岁时,又是雪夜,温故鸢病逝,将魑玉阁交给他,他哭的撕心裂肺,却永远都唤不醒她,那一次噬心之痛又复发了。
他的心脏在剧烈地挛缩、钝痛,连带着身体肌肉都难以自抑地抽搐起来,却无人会在陪着他,像是冰冷锋利的刀尖没入他的心尖,犹如一下剜挑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灵魂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是北宸舟,一半是江池予。
一个是从深宫中,乱葬岗里爬出嗜血的北宸舟,一个是被温故鸢从乱葬岗里救回来,在她的救赎下,温润至纯的江池予。
江大公子早就病逝,温故鸢有恩于江施玥,他把被噬心之痛折磨神志不清的北宸舟接回江丞相府成为江池予,悉心照料,醒来后关于温故鸢的记忆都在雪夜里模糊不清。
江池予在每一个月噬心之痛之时,北宸舟都会苏醒,他心中只剩下深深的怨恨,他把魑玉阁打造成人间炼狱。
恢复之后至纯的江池予无法接受满手鲜血的自己,不允许魑玉阁的人在他出现时出现。
大约是北宸舟的怨恨太深,那双血眸果然代表着杀戮,他让荆长清炼制一种抑制江池予出现的药物。
那些日子,北宸舟带着第一阁的魑玉阁回到北邺,既然女皇最在乎太女,那他便要杀了她,是她欠他太多了,该还了。
金銮殿上,当着女皇的面,北宸舟一袭明黄色龙袍,女皇容不下他那他便杀了太女。
宫中欺负过他的宫人一一都被抓回魑玉阁受尽折磨。
天下容不下他血眸煞星,那他便逼宫,佛挡杀佛,鬼挡杀鬼,踏着鲜血,成为四国第一太子殿下。
从此无人敢欺他,但他却没有解脱,噬心之痛再次来袭,无人再陪他,他身体也因抑制江池予报仇,落下底子虚弱的病根……
是时,那半柱檀香最后一缕袅袅青烟也消散。
大梦初醒,温故鸢睁开了双眸,眼角尽是冰凉的液体,她想起来,她一切都想起来。
那赤色锦囊是无寂大师给的,缘起缘灭,四国之乱,都要由她来终结。
南淮瑾一进门,便发现了温故鸢背着他,一袭白衣站在窗前,周身是化不开的疏离。
赤色锦囊被打开,半柱檀香被燃尽,偷来的时光,终归不是长久之计,终于结束了……
“阿故,你点燃了檀木香,全记起来了吗……”
南淮瑾关切的话语蓦然断在唇齿间——温故鸢转过身来,那双天生含情,秋水潋滟的桃花眼,此刻没有半点温情,冰冷无比,那其中甚至掺杂着欲将他除之而后快的杀意,有如尖刀一般,剜剐着他浑身的肌肤。
温故鸢的神情阴鸷,目光森冷,显出十足的锐利:“你早就知道了赤色锦囊的秘密,对吗?”
南淮瑾的嘴唇蠕动了两下,抓着衣袖的手紧了紧,他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只想好好照顾温故鸢,他怕温故鸢等不及痊愈就要出谷,他怕他再也见不到她。
天知道他在山崖底下救回她时,昏迷不醒,浑身上下全是血,鞭痕累累,甚至深可见骨,他多怕她就这样死了……
最后,南淮瑾也只能垂下头,轻轻地,同时又是苦涩地说:“阿故……对不起。”
“我很感谢圣华公子救了我,可你千不该万不该瞒着我那么久,你知不知道外面现在天下大乱,西越不仅对东玉宣战,还对南漓宣战了,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儿女情长,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温故鸢第一次对南淮瑾露出厌恶的神情,她最讨厌的就是欺骗,亏南淮瑾还能编出他们是夫妻,骗自己和他相处那么多天,他不知道现在已经是天下大乱了吗?
南淮瑾被温故鸢的神情给吓到,双眼泛红,他的嘴唇发抖,全身也在发抖,眼泪更是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复又汇聚着砸落下去,退了一步,连连摇头,“阿故,我,我没有,我不知道,我错了……”
温故鸢看着南淮瑾这副模样,又想到北宸舟可怜兮兮的模样,那些莫名的怒火消了不少,只能轻叹气,“算了,圣华公子有恩于我,失忆也是我的事,也算不上什么欺瞒之事,也罢了。”
“那……阿故这是什么时候要离开药谷?”南淮瑾小心翼翼问道。
“即刻启程,圣华公子也需回到南漓了,这些日子多亏你的照顾,以后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能尽我所能满足你一个心愿。”
温故鸢顿了顿又说道,“除了违背我心意的事。”
“没,我没什么心愿,我救你也不是为了什么心愿。”南淮瑾低垂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