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氏回府时,桌上已经备好了饭菜。
宋城早就回来了,宋韵和宋茶也已经上了桌,就等着原氏回来一起用饭。
宋凌午时一般在学院吃,只有晚上才会回来用晚饭。
桌上菜食丰富,爆炒虾仁、清蒸螃蟹、红烧草鱼片、清炒胡瓜、醪糟甜汤,党参炖母鸡汤等,都是好吃下口的饭菜。
宋城喜欢吃一点酒,有时是桃花醉,有时是人参浸泡的补酒。
几人刚刚动筷子吃饭没多久,宋婉提着裙子徐步至了正堂。
原氏知道来者不善,脸色一下沉了。
宋婉至圆桌前行礼,“见过父亲,见过母亲。”
宋韵瞥了瞥嘴,站起身给宋婉行了礼。宋茶脸上没什么表情,也蹲身给宋婉行礼。
宋婉没理二人,看了眼桌上的菜食,羡慕道:“真是好丰盛啊,女儿好些日子可都没有吃过党参炖母鸡汤了。”
宋城道:“既然婉婉来了,那便坐下来吃。”
宋婉也没客气,下人立即给她添了一副碗筷,宋婉立即去盛党参炖母鸡汤。
她之前突发敏症伤了些元气,可是补了好一段时间,但府中也不曾炖过这样的好东西给她吃。尤其女子每月要来月事,很容易气血两虚,党参是益气的,所以每月府里会做些来给原氏、宋韵、宋茶滋补。
可她却没有,祖母也没有。
宋城见宋婉连着喝了两碗,眉心微蹙,“婉婉是没吃过这样的东西吗?怎么一个劲儿逮着这个补汤喝?”
宋婉擦了擦嘴边的汤渍,“让父亲看笑话了,不过女儿确实没有喝过这样的补汤,顶多就是母鸡汤,却不曾在里面参合这些补药。
定不关母亲的事,定是厨房的下人忘记了,女儿也不会放在心上。女儿年轻,身子强壮,也用不着喝这样的补汤,但是祖母年纪大了,应该时常喝着补补。”
宋城道:“你说母亲也从来没喝过这样的汤?”宋城立马怒了,摔了手中的筷子,“来人!把厨房的奴仆都给我传到正堂来!”
宋婉见宋城上套,眸底闪过得逞之意。
正堂里的桂嬷嬷立即去传,也就一会儿功夫,膳房烧菜的两个嬷嬷、两个粗使丫头、四个粗使小厮来到了正堂。
宋城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克扣老夫人的补汤,说说,是不是你们私下私藏着拿回家了?”
四人跪了下来,一般膳房是这两个嬷嬷主事,一个叫春花嬷嬷,一个叫秋月嬷嬷。
春花嬷嬷说话要稍伶俐些,于是出声道:“主君,奴婢不敢,奴婢一个下人怎敢克扣老夫人的东西,奴婢更是不敢私拿府中的吃食回家。”
宋城拍桌道:“那为什么老夫人日常吃食从来没有党参之类的补汤?”
春花看了眼原氏,见原氏冷着脸色看着她,不敢说真话,于是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也没说到重点上。
宋婉在一旁道:“母亲一直掌家,母亲应该知道才对,但我知道此事一定跟母亲无关。”
宋城看向了原氏,“到底怎么回事?家中的大小事素来都是你在管,你该知道才对。”
原氏声线温和,“春花嬷嬷和秋月嬷嬷早就是府里的老人了,人也上了年纪,估摸着做这么多人的饭菜,疏忽了,忘记了。日后补上就是了,也没什么大事。主君也没必要斥责她们,这都到饭点儿了,吃完饭再说。”
宋城听此,气焰立马就消了,与春花和秋月两个嬷嬷道:“以后这样的事要记住了,要是再敢忘了,你们就收拾东西回老家。”
两人道:“是,主君。”
正堂里的奴仆退了,宋婉是真没想到,原氏就这样转危为安。
哪有这么好的事。
宋婉拿着筷子饮食,“母亲待下人真是宽厚,我也要向母亲多学学,日后才叫人敬重。”
原氏听着宋婉夸赞的话,却不管怎么听都是膈应的。
宋婉话里有话,根本就不是在夸她。可是宋城在此,她不敢对宋婉怒目相向,面上强带起微笑道:“婉婉说笑了,你难得来正堂用饭,就多吃些。”
宋婉点了点头,“满桌的好东西,我自然是要吃的。”她看了原氏发髻上的玉婵嵌蓝宝石发簪,“母亲发髻上的这个簪子真好看,该是金陵最近最时兴的簪子了,我瞧着这发簪做工精致,蓝宝石熠熠生辉,定价值不菲。母亲掌着家就是好,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女儿就不一样了,精打细算着每月发的那点月例,买匹布料都还要忍痛半天,女儿真是羡慕母亲。”
原氏脸色绿了又绿。
宋城道:“你怎么又买这样贵的簪子,你私底下戴戴也就是了,今日你出门还戴,要被人瞧见你穿戴如此富贵,传到官家耳朵里,不查我才怪!”
原氏立马拔下了发髻上的玉婵嵌蓝宝石簪子,道:“主君莫要生气,我以后不会了,我出门定穿得简朴。”
宋婉装得无辜,看了眼生气的宋城和忍气的原氏,咬了咬筷子,继续添油加醋,“父亲别生气,母亲定不是有意的。只是母亲花销这样大,我们府里自家人觉得没什么,可是府里日常花销记的账本定是难看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也不会被人看见。”
原氏斜睨着宋婉,咬着后槽牙,恨不得剥了她的皮。
她在引导宋城查她的账本。
宋城还真上了钩,“你把账本拿出来给我看看。”
“主君,这会儿正吃饭呢,吃完饭再看吧。您现在大理寺的事情也不忙,待会儿我拿给您就是了。”
宋城刚想点头答应,宋婉就道:“前些日子祖母教我写账,可女儿愚笨,怎么也写不好,祖母说母亲的账记得好,叫我多学学。
女儿想看看母亲写的账本,可是女儿饭后又要去祖母房里读书了,只有这个时候有空,母亲就依女儿一回,现在就把账本拿出来给女儿看看吧。”
宋婉语气那样温和,叫人都不忍拒绝。可是这些话于原氏来说,就似一把锋利的剑在不断的逼向她。
好个惯会害人的小贱人。
原氏没应声,只是胸口深深起伏着。
宋婉看向宋城,语气如刚刚那般,“父亲,母亲是不是真的不太喜欢女儿?女儿没说错话呀,以前母亲在时,母亲还会抱着女儿一起写账。如今女儿只是想瞧瞧母亲写的,这也不可以吗?”
宋婉说得可怜,眼见就要梨花带雨了。
宋城看向原氏,有些怒燥,“你就给她看看怎么了?看了会少块肉?快点!”
原氏觉得不对劲,反应过来今日宋婉突然来正堂吃饭,又闹这么一出,绝对不是临时起意,她定是发现了什么。
否则她不会这么耍可怜一定要看账本。
宋城见原氏不说话,脸上更怒,“你写的账本难道见不得人?要你拿出来这么难?”
原氏道:“主君,咱们先把饭吃了,账本我待会儿叫人给婉婉送到桃苑去,她什么时候看都行,看完了再拿回来也不迟。”
宋婉小声道:“母亲一直拖延,又不敢当众拿出来瞧,难道账本真的有问题?”
这话宋城听见了,原氏的反应确实让人起疑。要是账本没问题,大大方方拿出来就是了,至于这般推三阻四的。
宋城面色冷了,“现在,就把账本拿出来看看。”
原氏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宋城是较真了,而他一旦较真,就没有说缓的余地。
夫妻几十年,原氏早就摸清宋城脾性了。
她咽了咽口水,只好对一旁的桂嬷嬷道:“去把账本拿来。”
桂嬷嬷道:“是。”
宋婉见事成了,不动声色地开始拿着筷子吃菜,那红烧的草鱼片极为好吃,不腥不辣,咸淡适中,鱼肉又极为细嫩,吃得满嘴留香。
原氏见此,恨不得把宋婉那张吃鱼的嘴撕烂。
就是她这张惯会说话的嘴,让从来没有查过她账本的宋城,开始查她的账。
宋婉吃得那个香,吃了鱼肉又吃虾仁,又去喝醪糟甜汤,桌上的人早就没有胃口了,除了她之外。
宋婉吃得半饱,桂嬷嬷就已经抱着一本账册出现在了正堂内。
宋城叫桂嬷嬷先给他,桂嬷嬷立即递了上去。
宋城翻开账本看着,脸色随着账本的翻阅越来越难看,随后啪的一声合上了账本,将账本放在了桌上。
宋婉见此,“父亲怎么生这么大的气?是账本真的有问题?”
宋城没有回答宋婉,而是看向了原氏,“母亲和婉婉的花销两个人一个月加起来才二十两银子,可你们娘俩三个,一个月加起来就几百两!原玉华!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究竟当的什么家!”
原氏起身至宋城跟前,跪在了他跟前,眼泪水一下就来了,“主君,我错了,我是糊涂了,我不敢了,我不敢这么做了,你原宥我吧,我改。”
宋婉道:“母亲总是这样讲,可母亲好像也没改正。您之前不都说过给我的待遇要与韵妹妹和茶妹妹一样吗?可是您没做到,女儿无所谓,可是祖母该有的分例您都没有端平,您这是不孝。”
宋城道:“对啊,连母亲的分例你都敢克扣,原玉华!我是不是太宠你!太纵你了!”
原氏哭得满脸泪水,“主君,这回我真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只是心里埋怨母亲只对宋婉好,半点不理会韵姐儿和茶姐儿,母亲一碗水都没端平,我怎么端平,我心里怨呐!”
“你心里怨所以就在衣食住行上克扣母亲该有的东西?原玉华!你真是疯了!母亲是长辈,你不敬着,你反倒还在暗里给她使绊子脸色看?”
原氏道:“主君,我入府这么多年,母亲从来都不待见我,连我去晨昏定省她都要把我赶出院子,我日常见她给她行礼,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半分面子都不给我。长久下来,你叫我心里,又怎么能不积怨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