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周星辰天没亮就醒了,窗外黑漆漆的一片,万物都在沉睡中,时间还早,她枕着胳膊发呆,回想起和傅衡光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也算是悲欢离合都尝了个遍。
还好最终如愿以偿。
不免想起那导致他们两人分离四年的涂鸦本,她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抽屉翻了翻,从夹层最底下把它翻出来,一直以来都妥善保存,加上纸张都是经过特殊药水浸泡过的,捧在手里还是簇新如出,几乎看不出一丝岁月的泛黄。
周星辰翻开来看,前面几张都是梅溪光的画像,也就是所谓的误会根源、“罪魁祸首”,她想起梅溪光之前说想把它们要回去,于是她小心翼翼取了出来,单独成册。
映入眼帘的是纸面上一个正投篮的少年,瘦瘦高高,意气风发的模样,是当时篮球场所有女生视线的焦点,她清晰地记得,这是十八岁时的傅衡光。
那是一次校际篮球友谊赛,校篮球队的某个主力身体不舒服,救场如救火,情急之下就找了他来当外援。
她也一起被他带了过去,站在边上,负责帮他拿外套,递递矿泉水什么的。
两队的实力都很强,不分伯仲,比分一度被追平几次,倒数两分钟时,对方以微弱的2分优势领先,拉拉队的女生们不停地给队员们加油,喊得声嘶力竭。
几乎在最后一刻,傅衡光从队友手中接到球,在边缘线外往上一跃,篮球像炮弹似的飞了出去,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它……
“哐当”一声,篮球撞到挡板,被弹出来,成片的唏嘘声响起时,篮球竟乖乖地落入了篮球圈里。
“啊!三分球!”
“反败为胜!”
“好惊险!”
大家都在激动那最关键的、扭转局势的3分球,而周星辰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傅衡光身上,他跳起来投篮那一幕,阳光映着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额头鼻尖上都有汗珠,她看到他轻微地勾唇角笑了下,那自信之色不可忽略,接着,球顺利入篮。
事后她问起来才知道内情,原来投篮前,傅衡光已经连篮球会被弹起来的角度都计算好了……
她当时愕然极了,这都能算?
他一点都不客气地捏她的脸:“那是因为你笨。”
从那次篮球赛后,塞在傅衡光课桌抽屉里的情书和小礼物就更多了,不知哪个女生还体贴地帮他把教科书清出来,整齐地码在桌上,以腾出空间把自己的情书放到抽屉最显眼的位置。
然而,这些情书他一封都没看过,全部都丢给了她。
她纳闷极了,还有些吃醋:“她们给你写的情书,你给我做什么?”
“交换。”傅衡光说。
“交换什么?”
“要是你收到情书,也得给我。”
哪有男生表白像女孩子一样写情书的?都是发信息或者是当面说的好吗?
他后面也想到这点:“如果有谁跟你表白,不管是什么方式,都一定要让我知道。”
“为什么?”
“为了公平。”
切,她才没有兴趣看别的女生给他写的情书呢。
后来光是情书就收集了一大口袋,如果没记错的话,现在应该都在阁楼上放着呢。
不知不觉,阳光照得满屋子明亮亮的了。
周星辰伸伸懒腰起床。
等她洗漱好下楼时,齐俨还在厨房里准备早餐:“早安,爸爸。”
“早上好。”
肚子饿得不行,周星辰走进厨房,趁爸爸不注意,偷偷拿了块刚烤好的小饼干塞进嘴里,挺好吃的,于是又拿了几块,像偷了腥的猫儿般转身往外走。
出来客厅,迎面就看见打着呵欠从楼上下来的阮眠。
“妈妈。”
有些奇怪呢。
周星辰心想,妈妈今天好像起得比以往都晚,难道是昨夜和爸爸谈心耽误了睡眠?
一想起昨晚,尤其是对上女儿那双清澈的眼睛,阮眠就有些不好意思,正事没办成不说,反而被齐先生……一醒来天就大亮了。
“昨晚睡得好吗?”
周星辰说:“还行吧。”
她和傅衡光视频通话,他在那边给她轻声唱歌听,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依稀记得是做了什么梦,但醒来就全忘记了。
这时,齐俨端着早餐出来,见母女俩站着说话:“过来吃早餐。”
他看着盘里,纳闷道:“怎么饼干少了五块?”
齐俨从事的是风险投资,对数字自然很是敏感,每块饼干都是他亲手做出来放进烤箱的,一块缺了个边角都瞒不过他眼睛。
他再次看过来。
偏偏周星辰嘴角还沾着饼干屑,这下真是不打自招了。
齐俨失笑:“小馋猫。”
她狗腿道:“那是因为爸爸烤的饼干太好吃了!”
他轻哼一声,笑容始终温和:“我可不吃甜言蜜语这套。”
“知道知道,”周星辰连忙举起手来,“爸爸您只听得进妈妈说的甜言蜜语嘛!”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笑了。
一家人吃过早餐,没多久,傅衡光一行人就来了。
由于是过来见女方家长的,所以各项礼数都准备得齐全,甚至比春节过来拜年那会儿还要郑重。
“齐叔,阮姨。”
傅衡光作为晚辈、且是今天的主角之一,率先打招呼,梅溪光、梅玖和傅雪迎也跟着叫。
周星辰也声音甜美地唤道:“傅伯伯,梅姨。”
接着是阮明辉点头致意:老师,师母。
梅玖早在看见他的第一眼时就跑到旁边来了,还亲密地搂着他手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阮明辉大概有些不习惯,但还是一直让她搂着。
他总是愿意迁就她。
傅雪迎凌晨三点多才到家,没睡几个小时就爬起来,又还在调时差,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但还是准确无误地抱住了周星辰:“小星星,我好开心啊!”
压低声音:“啊不对,说错了,是嫂子。”
“放心啊,等你嫁进来,我一定会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姑子!”
周星辰边和她说话,边用余光看傅衡光,心有灵犀一样,他也看过来……
阮眠也在看他,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齐俨淡声道:“我们先进去吧。”
大家在客厅沙发上落座,机器人保姆给每个人都送了一杯雨前毛尖。
傅雪迎正需要醒神,捧起来两三口就喝光了,还把茶叶吃了几片。
其他人除了傅时谨和齐俨外,基本没怎么动茶水,齐俨也只是拿起来,用杯盖轻拨动浮起来的尖叶,低头去闻茶的清香罢了。
“怎么样?”他看向傅时谨,“这茶今年产得不多,花了些心思才弄到的。”
傅时谨浅酌一口,香远色清,回味甘甜:“不错。”
“世间珍品,”齐俨笑道:“可遇不可求。”
这话似暗有所指,傅衡光立刻挺直腰板,不错过任何一个字。
“那是当然,”傅时谨说,“茶确实是上品,但也要懂它的人才品得出来,珍而重之。你说是吗?”
齐俨反问:“那我怎么知道这人是真的懂茶,还是一知半解,附庸风雅,只图一时的新鲜劲儿……”
听到这里,傅衡光已经有些如坐针毡了,真恨不得立刻指天立誓以表诚意。
傅时谨到底比儿子见的世面多,一个眼神过去,稍稍安抚他的不安,又笑着说:“是否真的懂茶,这点不难测出来。”
“哦?”齐俨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从这两人你来我往中,其他人自然都嗅到了不寻常的意味,梅苒和阮眠也不聊天了,纷纷看向自己丈夫。
梅玖和阮明辉都是明眼人,一个头脑灵活,一个心思细腻,两人搭配起来,哪有什么破解不了的密语?
梅溪光本来就是只小狐狸,从齐俨谈起这雨前毛尖的时候,就察觉到什么了,他只是面上不表露出来而已。
作为齐先生二十三年的女儿,从小耳濡目染,有时父女间一个眼神就能意会,默契得不行,要说听不出爸爸这话中的弦外之音,那真的是太不应该了。
但听得懂是一回事,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现场也只有傅伯伯一个人能和她爸爸“针锋相对”了。
傅时谨接着说:“凡事都有两面,人是否懂茶,茶又是否愿意让这个人懂,是否回馈给这个人甘甜可口、余香袅袅……”
要是像他的小女儿傅雪迎一样,只把这上等毛尖当做解困之物,囫囵吞下,一点味儿都品不出来,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他的潜意思是——
我儿子喜欢你女儿,你女儿也(愿意)喜欢我儿子,一个巴掌拍不响,两情相悦。
这说法倒是有意思了。
齐俨看向傅衡光:“不知你是否懂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