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屿曾听闻,四堂六殿中的四堂座落于无为峰上,传闻此峰最是独特,不在二十八山之列。
至于六殿则分布在不同山峰上,为各山身为主脉时所建,其间亦有其余山头陆续修缮了大殿堂宇,不过因由各种各样的缘故,没能传承下来,后来许是见得耗资过于糜费,修筑之事便渐渐消停终止。
如今的四堂六殿,更多是作为年岁悠久的见证,用以缅怀。
他远远望了眼,香火缭绕,没有去做客这些殿堂,而是径直来到了镇魔峰。
比起纪念意义大于实用的四堂六殿之类,他更感兴趣于眼前的楼阁。
麓云阁,与净明阁、定真阁齐名,皆属真武山藏经之地。
于民间有诺大名头,‘大小十万书,本本皆真传’,引得不少好事者投来觊觎的目光,妄想盗取一两本至山下,闯出大名。
真武二十八山中,镇魔、荡魔、清正三山各有一座藏经阁楼,每一处所藏之书又有区分,不过陈屿其中底细到底如何并不清楚,但也不妨碍他进去观览一番,无论何种藏书,依着六层高楼来看不说十万册,三五万应当是不差的,能满足他近段时间的所需。
身外罩着氤氲青光,大步向前,两旁时而有道人进出,对从天而降的陈屿视若无睹,自顾自交谈。
不似静崖县的岐络观,真武山更加大气,藏书万卷的楼阁并未有石门金锁,只在入内六步的宽敞地有个草草搭建的小台子,背后坐着一位道长,顶戴玉冠,黑发束在脑后,正捧着蓝封书卷翻阅,读得津津有味。
他跟在两人身后进到里面,视线掠过对方,转瞬又收回。
不是什么隐世高人,劲力流转稍显凝滞,估摸着通劲小成左右。
“见过越钟师兄。”
中年道人回过神,点了点头应和。
俩道人拜首,然后窸窸窣窣拿出一张小巧木椟,递给了对方。
陈屿瞥了眼,却是写着书名,林林总总十来行。他不再多看,越过小台子与三人向里而去。
另一边,两人的木椟查验完毕也被放了进去,临走前那位越钟师兄照例叮嘱两句,关于还书的时间以及书卷原本不得损坏云云。
与此同时,陈屿已经开始一一浏览楼阁内的情况。
一面面书架罗列,不下二十支,宽达五丈、高逾两丈,书架上的栅格里满当当堆积书卷,厚薄不一,恍如一座座高低起伏的书山。
天窗打开,照得内里堂皇明亮。
眉眼一跳,目光由外及里,依次掠过外侧的书架,去到最里处,见到一些坚实的木匣封存在上,放置于栅格中。
精神渗透其里,一卷枯黄褶皱、残缺了边角的书本呈现脑海中。
古籍?原本?
无需过多分析,封皮上已经被岁月侵蚀模糊的字样不断抖动着,下一刻仿佛被重新勾勒书写,反馈于意识中的书卷渐渐蜕去陈旧,变得崭新。
精神力与感知的加持下,哪怕只是一丁点儿残余痕迹,也能被他捕捉、弥合并本能地去完善和还原。
此刻再看去,书名已经知晓:
《金夔六针法》
陈屿目光闪烁,这是一本他听过的医书,听说里面记载了行针刺穴之法。如今看来还不止如此,更有穴位图,记载了足足两千处穴位,虽然其中不少穴位标注在他看来有所差误,但也非寻常岐黄之书可比,何况书卷中还有辨明穴位的方法、养体养穴的药方等。
不由得感慨,当初若于启猛老道士能识得这本医书,或许他的道路能走得更通畅些。
当然,也可能对方在求学游历于真武山时就见过这只木匣,只不过里面的书册损坏严重,除非有陈屿这等能力,否则想要还原恐怕得耗费数月之功。
一边感叹,一边眉心神光一照,将之临摹记录下来。
紧接着青云浮现掌中,他抽出几缕缠绕指尖搅动两下,扔至木匣内,旋动的法力如刀一般锋锐,将纸张与木料间的蠹虫清理一空。
纸卷得到滋养,勉强又能撑过几年。
做完这一切,他继续向前,视线翻飞在楼中,不断打量其余书册。
三阁中的麓云阁以藏书旁门为主,代表清微道统的净明法经卷多在净明阁,而定真阁则藏有不少护道武学。
之后几日,陈屿便住在了麓云阁,楼阁六层里下两层多是左道旁门中较为浅显的,他也不嫌弃,一一翻阅,有新铸元神作为依托,无论记忆还是理解都已经超出常人百倍。
一本佶屈聱牙几千字的书本,数息便印在脑海,且记得清晰、理解亦通透。
陈屿凝了团云床,以幻身术与玄壤空感术布置左右,就这样沉浸在书海中去。
……
当!
当!
当!!
金顶上,嘹亮三声过后,一道道人影奔跃在山间,有法冠歪斜的布衣老者,有衣衫清俊的秀美坤道,亦有成群结伴神情难掩激动的年轻道人。
真武除去四堂六殿二十八山以及十年一度的真武大比为人津津乐道外,还有一事也牵扯着山中众多道人的心思,那便是归属于山内各脉之间的小比。
清微道奉持无为,净明法体己祛念。
故而真武山小比并不频繁,往往两至三年才有这么一回。且动手脚的时候很少很少,多以论道为主,探讨道学经义、求教修持正法。
饶是如此,山中清修苦闷,道人也是人,未曾修得正果仙神,所以小比大比便成了少有的可以引发全山门共举的乐事。
纵然修了半辈子的老道们,也都会恰逢其时地从山顶上走下来几个,与后辈弟子一起其乐融融共论道学。
“小比?”
陈屿一愣,觉得自己来得倒是刚巧。
从麓云阁走出后,环顾一圈后,他朝着周围步履匆匆、满面喜意的道人伸出手作抓取状。
一捧肉眼难见的新鲜人念从道人们体外落下,被他揉在掌心。
术法.万物观——
‘又到了各脉小比,这次不知玉华师叔会不会走下金顶,届时可得好好请教下护道之术的修习。’
‘小比!这个问题困扰了许久,道经研读不通,关键在于此,师傅他们都下山历练去了,这次正好劳烦其它各山的师长解惑一二。’
‘好累!才一年,怎么又要小比,罢了罢了,希望越山师弟不要像去年那样一直追着我讨教武学……’
‘一年了啊,不知明月峰的海静师妹是否回山,有些日子没见到了。’
繁芜庞杂的念想涌入脑海,好在与他的承载相比,这些许的人念宛若滴水入江河,转瞬便消化完成。
陈屿沉吟片刻,之后短短续续又在下山去往本次小比的擎南峰途中抓取了不少念头,得益于此他对这场小比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才一年就开始新的小比?
一处平整铺就的广场上,陈屿静静坐在空中,云团软绵,于场中尤为夺目,然而周遭旁人却看他不见。
他此时却是想着关于这场稍显突然的小比之事,因为从刚刚台上那位明显是真武山师长的念头中,他捕捉到了一些小比召开下,隐藏的含义。
‘天下将乱,道人修持道法,绝不可陌生于护道之术,这次小比将以论武作为大头,也算是提醒各山门人。’
‘师兄言说山下弟子众多,话里话外不愿封山,唉,真的还能继续等下去么?’
小比以论武为主?真武要封山?
陈屿惊奇,往前数十次小比都未有改变,这回突然换了内容,甚至迫使一部分真武山人欲要封山,局势已经恶劣到如此地步了?
他有些怀疑,自己上山才不到五天功夫。不过之前吃住都在麓云阁,沉浸在书山书海中,对外界的变化知道不多。
不过真正让他在意的,却是另一缕念头,从站在首位的老道头顶飞出。
‘正阳观不愿引颈就戮,将要发事,也不知真武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