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沅江江畔,还有些寒冷。空旷的江面上,今天显得有些冷清,稀稀落落几条小船偶尔驶过。
这几天,郎州城里人心惶惶,都在传说:星子山过来了百多号人,准备要大闹郎州,抢出他们的少寨主罗小虎。大战在即,谁也不想一不小心卷入里面的冲突中,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所以,就连平时在江上以打鱼为生的渔民,靠摆渡养家糊口的摆渡人,也宁愿呆在家了,不想出去冒险。
苏家渡岸边往西过去的一处浅水湾处,停着一条有些残破的渔船,渔船旁边的岸地上,有一间用几块木板围着,上面用茅草随意铺在上面的简陋房子,矮小狭窄,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这就是简阿毛的家。
简阿毛腿脚有点残疾,三十多岁还未结婚,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靠着父亲遗留下来的这条破船,在沅江以打渔为生。
这两天,因为大家传言有兵事发生,所以,他现在一边喝着酒,一边把麻绒与桐油及石灰拌捣好,然后把搅拌好的油灰嵌进渔船的一些裂缝里,塞得结结实实,再细致地用刀刮得平平整整。
简阿毛正专心致致地干着手中的活,却没想到会有人财神找上门来。
来的是四个人,两个老人一个青壮汉子一个小孩。他们说:初来郎州,早就听闻沅江两岸风光秀美,让简阿毛就载着他们在这江面慢慢驶行,欣赏沿路景色。
而且不用驶出多远,也不需要太长时间,两个时辰就可以了,出手就是五十贯铜钱。
简阿毛欣喜万分,赶快把这几人迎上自己的渔船。
这几个人也不计较里面空间狭窄和腥味,特别是黑脸老者,见到船舱挂着的斗笠蓑衣,竟然好奇心起,穿戴起来来到船头,垂下一根渔线,做起一个孤舟钓客来了。
那个小孩看着简阿毛划船,扳浆,不时问一些好奇的问题。
船只驶去不远,有一排木排停在一个码头,简阿毛的船要朝江心驶去,才能绕过。
那个小孩就是李仲宣,好奇地问:“这些木排还载了这么多货呀?不怕掉进江里面吗?是从哪里来的?”
秉着顾客就是衣食父母的心态,简阿毛不厌其烦地跟这个小孩聊天,这时候又耐心地解释给他听:“这些木材本来就是要运载过来卖的。但是,用船运输不合算,所以,有人就想出办法,把这些树木扎成这样的木排,不但节省了运费,而可以搭载货物。
当然,这些人都是些经验丰富,健壮勇敢的船夫,时间一长,慢慢形成一个组织,人们称他们为‘排帮’,这个码头也是他们卸货卖货落脚的地方,叫‘排帮码头’。这几个木排就是昨天从桃源过来的。”
简阿毛的船慢慢驶向江心。
李仲宣发现:江心上游处,有一条方头大船,颜色鲜明,显得富丽堂皇,气象不凡,尾梢有舵楼。虽然从上游过来,却行驶得非常缓慢,几乎静止不动。
李仲宣看了一眼附近环境,如果星子山的人,按以前的计划从江上撤退,那么,来拦截他们的肯定就是这条船了。
因为,这条船从昨天张乐和施一彪的介绍中,知道赵守信正是这条“五溪油船”的主人。里面如果要藏几十个官兵,轻而易举。
听施一彪道:平时行船时,赵守信喜欢站在船后檀木舵把边,手里端着酒杯,一面看水,一面喝酒。遇上有身分的客人搭船时,喝了一杯酒之后,就会向客人海阔天空吹嘘自己的所见所闻。但是现在,那艘船却出奇的安静。既没看见赵守信站在船尾,也没见那些橹手在甲板上唱歌打骂。
简阿毛的渔船从那艘大船驶过以后,掉过头来,朝德山方向慢慢驶去。
——
郎州西城,今天气氛凝重。那些要进出城里的商旅行人,昨晚就已得到通知:巳牌前后两个时刻禁止通行。所以,现在城门虽然开着,但除了几个守城的士兵外,安安静静。
巳牌刚到,两列盔甲鲜明的士兵,簇拥着几个骑着战马的官员从西门出来。
最前面的三匹骏马高大健壮,骑在最中间的是一位文官,戴着有长翅的幞头官帽,正是郎州知府吴光远。他左手的武官是郎州团练使杨乾,右手的武官是兵马总管廖超。
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三辆囚车,高不超过一米,犯人在囚车里只能跪着,头和双手被枷在外边。
第一辆和第三辆囚车关的是和罗小虎一同被捉的两个手下,中间囚车里的是罗小虎,长发披散眼睛明亮,嘴唇厚实相貌威武。
囚车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里面坐着下了蛊毒的吴安文,杨玉,廖兴。那天晚上,三个人把那爷孙俩骗进府邸,想趁喝酒之际将人家灌醉图谋不轨,没想到,被人家悄然下了蛊毒。这两天,每到发作时刻,当真如万蚁噬身又痛又痒,身不如死。现在,三个人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挤作一团,两眼无光。
出得西城一里左右,前面五十米远过来一伙人。为首的正是符坚洪,此刻,他又化妆成一个儒雅的中年文人模样。星子山众人看见罗小虎等人在囚车里面的光景,一个个怒不可遏,凌晨暴喝道:“赶快给我把罗小虎等人放了出来,如果他们有什么损伤,你们那几个人也别想好过。”
吴知府眼神冷咧一言不发。
杨乾手一招,兵士将三辆囚车推到前面,指着罗小虎等人郎声道:“你们这次以谁为首?请上前来,闲话少说,怎么交易?痛快地说吧!”
符坚洪骑马出来,在离官兵三十米处停下,道:“我就是星子山的二头领。那三个人的蛊毒就是我下的。你们如果想救他们三人性命,首先,马上放了罗小虎和另外两个人。我们确认他们没有被你们施下暗算,我就给你们蛊毒解药。”
廖超冷笑一声道:“这样不太公平吧!如果我们把人都交给你们了,你们马上逃走给我们假药,怎么办?”
符坚洪轻蔑地一笑,道:“我对你们更不放心,谁知道你们又没有在四周设下埋伏?”
廖超张嘴欲言,吴知府沉声道:“按他们说的去做。我们作为官府,还怕一伙山贼,传出去让人笑话。”
几个士兵将囚车打开,把罗小虎三人的枷锁铁镣开了。
罗小虎从囚车上下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回过身来,眼睛从吴知府,杨乾,廖超身上一一扫过,昂首道:“这一次罗爷我栽在你们手里,承你们照看,谢过了!下一次,有机会一定请你们也上星子山做客。”说完之后,哈哈大笑,那两个手下搀扶着他朝符坚洪那边走去。
“我们的药呢?”杨乾阴沉着脸道。
符坚洪派去一辆马车,将罗小虎三人接进车里面。然后道:“把那三个人带过来。”
载着吴安文三人的那辆马车,在几十个士兵的保护下驶上前来,车帘拉开,有士兵将三个人扶了出来。
符坚洪拿出三包药丢了过去,道:“那包大的药给吴公子,两包小的药给杨公子和廖公子。”
拿到药的士兵立刻按符坚洪的话,把药给三位公子服下。
马上的三个大人又是关切又是生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三个人忽然呕吐起来,刚刚吐了几囗,发现他们裤管里有液体流出,仔细看时,原来竟在拉稀。
身边的几位士兵又不能走开,只能皱着眉头,忍住难闻的气味。
三位大人也已发觉,首先是廖超,忍不住大喝起来,“你到底给的什么药?你如果想耍花招,马上让你们死的难看。”
此话一出,几十个弓箭手立刻张弓搭箭,只等一声令下,马上动手。
符坚洪毫不畏惧,大声道:“你们的心机我早已料到。现在你问一问你们的宝贝儿子,是否已经身上不痛不痒,舒服些了?”
突然,有士兵惊叫起来,“妈呀!地上好多的虫子啊!”
吴知府看了一眼,忍不住胃部痉挛,差点就要跟着呕吐,急忙把头掉过一边,道:“还不赶快给他们三人换上干净衣裤。”
杨乾毕竟是见惯了各种场合的人,他见吴安文三人虽然弄得一身臭哄哄,脏兮兮,但三人眼神开始活动起来,没有那么无神涣散,于是问:“你们觉得身体如何?”
杨玉的底子最好,赶紧回答:“已经好多了,只是有些虚弱而已。”
杨乾放下心来,望向符坚洪脸色阴晴不定。
符坚洪暗中冷笑,回头看见罗小虎已经回到队伍当中。
于是对杨乾抱拳道:“我等准备走了!杨大人请回吧!”
“呵呵!想的倒美,你们就想这么轻易离开吗?”廖超阴恻恻地道。
“哦?难道你们这么快就要食言,准备动手了?”符坚洪假装问。
“这一次,要把你们一网打尽。不但你们现在插翅难逃,连你们的老巢现在恐怕也已经被我们派出的人马攻破了。”廖超说完,得意地大笑起来。
“别高兴的太早!你们的诡计,我们早已料到。你们派出攻寨的官兵,这一次,恐怕要败的更惨。你以为我们这次真的过来了一百多人?我们这次就只来了这十多个人。
至于,你现在就想动手追杀我们还早了些。除非,你们不想要他们三人的命了。”符坚洪毫不客气地道。
“你……你还有什么阴谋在后面?”廖超气急败坏地指着符坚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