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州城郊,沅水江畔,有一座山,虽然不高,但名字响亮,曰:德山,古称枉山,又称枉人山。《庄子·让王》记载:“舜帝慕名,以天下让善卷,而善卷不受。”隋朝刺史樊子盖慕善卷美德将枉山改为"善德山",后世称为“德山”。
山上面的孤峰岭有一座小寺,叫做乾明寺,没有多大,就是两间正殿,几间小房,有些破败。寺里主持法善和尚已经六十多岁了,带着几个弟子住在里面。
寺院除了初一,十五,偶尔有人上山来烧香拜佛,平时一向冷清。
但是今天,却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少年公子,带着一个护卫和几个家丁。少年向寺里捐了香油钱之后,恳请法善禅师诵念《金刚经》和《法华经》三天,为其父母超度亡灵。
少年出手大方,言词恳切。于是,法善禅师接下这笔生意。当看到少年的父亲姓名时,法善禅师心里一咯噔,但脸上依然平静。
这个少年正是张乐,带着施一彪过来。
下山回来的路上,施一彪左右观察没人,让几个手下守住两边路口,带着张乐绕进一条小路。这条小路两边都是荆棘杂木,走进去百步左右,有一块开阔的山地,中间有一座土堆,上面长满了杂草。
施一彪神色肃穆,指着这座土堆道:“这就是主公的墓穴,里面葬有几根主公的遗骨和些衣物。”
张乐也知道父亲被斩后,脔而肉之,死状极惨。施一彪和几位将领冒着生命危险,能找到些遗骨,并安葬下来,已属不易。当下,强忍心头悲痛,对施一彪鞠躬道谢:“先父能入土为安,张乐在此深深谢过!”
施一彪急忙托起张乐身体,道:“少主千万别这么说,当年深受主公大恩,施一彪无以为报,只恨未能与大帅共赴泉台,如今苛且偷生,深以为耻。”
张乐见施一彪神情悲壮,知他一片真心,哽咽道:“施叔一片忠心,张乐心里明白。不必介怀,活着末必比死去容易,忍辱负重更是英雄所为。”
施一彪拉着张乐的手,来到土堆前,双膝跪下,老泪纵横,“大帅啊!您安息吧!少主来看您了,您老在天有灵,保佑少主平平安安!”说完,连嗑三个响头。
张乐嚎叫一声“爹!”双膝跪下,头埋在地上,双肩不停地抽动。
张乐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射箭,练剑,骑马,虽然,也有被教训的时候,但更多的是宠爱。接着又想到投井自杀的母亲,下落不明的姐姐,更加痛不欲生,泪水夺眶而出,直哭得昏天黑地。
施一彪虽然也跟着垂泪,但毕竟还要保持警惕,随时察看周围动静。
“谁?”一阵啊声传来,施一彪轻叱一声。
“二当家,是我,黄大明。”随着话音传来,一个身影走了过来。他躬身道:“少主,二当家,下面有人上来了。”
施一彪一听,立刻扶着张乐站了起来,“我们从这一边撤走,留一个人在后面,远远地观察来的是什么人?别让人家发现了。”
说完,一边拉着张乐走,一边小声道:“三天后,大帅的忌日,咱们再来。”
从山上下来,就是沅江,在偏僻的水湾边,藏着一条小船,施一彪解开缆绳,张乐上船后,先朝前面划过去一段距离,再划到江中央,然后再划向对面的苏家渡,上岸之后,施一彪朝对面的德山码头望去,一条大船靠在那里,不禁疑窦丛生。
——
李仲宣和秦望,巴洛,张无梦,刘海叟住在校场街,因张乐和施一彪去了德山,几个人在客栈也闲着无聊,于是从客栈里出来,沿着两边的店铺一路逛去。
出去不远,来到了一个叫依巷子的街道,这里有许多绣花铺、裁缝店、旧衣店、帽子铺、木屐店、油鞋铺、茶馆,酒楼,市井气息浓厚,热闹非凡。特别是那些茶馆店肆,里面形形色色人都有,像那些船拐拐、排鼓佬、箩脚子,特意从大河街赶到这边来喝酒,听书。
五个人看到一家两层楼的茶馆气势非凡,生意兴隆,于是,也走了进去,找了张桌子坐下,叫了些茶水,点心。
茶楼的北面,有一高台,高约三尺,长约五丈,宽约二丈。上面是一个双眼失明的老人带着一个女孩正在说唱《目连救母》,其中,女孩还随看剧情的发展,表演了不少杂耍,如度索、翻桌、蹬罈、跳索。
女孩正是豆蔻芳年,长得芙蓉笑靥,模样端妍,婉约娇美,身体柔软无骨,各种惊险动作不断,引得掌声如雷,喝彩声迭起,纷纷向台上抛散钱币。
叫得最起劲的是台前正中的一张桌子,一共坐了三个人,从背后看去都衣服华丽,旁边还站着几位黑衣劲汉。
在李仲宣旁边的一桌,几个人正在悄悄议论:“这个女孩这么漂亮,可惜难逃魔掌了。”
另一人吃吃笑道:“那也未必,如果这个女孩善懂风情,一下子受到吴公子的专宠,享受荣华富贵,成为知府家的少奶奶,也未尝可知。”
“这个希望有点渺茫,谁不知道吴公子有名的喜新厌旧,这些年,郎州城被他糟蹋的女孩还少吗?”
“唉……这些都不是我们担心的事情,我们还是多看一眼美女的表演吧!说不定明天就看不到了。”
此刻,台上老人和女孩说完目连用天眼通看见母亲在地狱挨饿受罪这一段,暂停休息。女孩正在捡拾台上地板的钱币。
台前桌子,有一个蓝色华服人走了过去,对那女孩道:“这位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吴公子对你的表演赞不绝口,正巧,吴老夫人崇佛信教,想请小姐和老人家,一起去公子府上,为老夫人唱上这曲《目连救母》,让老夫人也开开心。至于报酬,两天两百贯,如何?”
这个女孩抬起头,露出那种羞涩的动人一笑,声音如出谷黄鹂,道:“谢公子抬爱,这事须得问过我家阿爷,奴婢可作不了主。”
说完,女孩端着捡好的钱币回到老人身边,对着老人耳朵说:“爷爷!有一个公子请我们去他府上,给府上信佛的老夫人说《目连救母》,两天两百贯,去不去?”
老人看起来苍老,声音还是清楚,“小雪啊!会不会又是那些混混流氓,不安好心,打你的主意,欺骗咱爷孙呢?”
那个蓝衣人此时也已经上了高台,接过话题:“瞧你老人家说的,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请你们去的,是知州大人的小公子,难道你还不放心吗?”
“这年头招摇撞骗,狐假虎威的太多了,我年老体弱,眼睛又看不见。我还是在这里安全,放心一些。”老人边摇头边说。
“你这老……老人家。”蓝衣人差点忍不住骂出口来,声声把“老不死”三字换成“老人家。”
“你!给我过来,把我们介意给这老人家听。”蓝衣人朝台前一望,指着茶楼的一位管事道。
这位管事尽管不愿为虎作伥,但也知道这几个人的刁蛮手辣,只得低头哈腰地过来,对老人道:“老人家,现在跟你说话的是廖公子,父亲是本州的判官大人;下面请你去的是知州大人的吴公子,另外还有一位团练使大人的杨公子,都是本州赫赫有名的官宦子弟。”
“听见了没有?现在放心了吧?”廖公子说完,一挥手,“把他们的东西收好,扶这位老人上马车。”
那几位黑衣人立刻跃上高台,开始搬那些说唱的乐器,耍杂技的道具。
不一会儿,这些人拥着那二位爷孙出了茶楼,上了马车。
这些人一消失,茶楼里立刻有人摇头叹息,议论纷纷。
“这么漂亮的女孩,就这样羊落虎口,太可惜了。”
秦望忍不住向身边一位摇头叹息的公子打听,“请问这位兄台,这几位公子就这么坏吗?不会有别的好的结果?”
这位公子一听,惊讶地看向秦望,“你……你不是本地人?”
秦望拱手道:“是的,在下秦望,经商刚到贵地,与兄台一见如故,不妨过来一坐,一起喝茶,如何?”
这位公子衣服朴素,虽然整洁,但不免有些寒酸,见秦望气宇轩昂,立刻坐了过来,几杯茶水下肚,又吃了几块点心,打开了话匣子。
“就在元宵节那天晚上,这三个阎王在赏花灯的时候,看见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立刻尾随人家,指使手下家丁准备把人家抢回去。那位姑娘死命挣扎,叫喊,都无济于事。眼看这位姑娘就要被这几个人抢进马车,突然一位少年英雄挺身而出,将恶奴打退,准备带姑娘离开。
廖公子,杨公子也都是身负武功之人,跟少年英雄打了起来。少年英雄也带有几位手下,不落下风。但是,时间一长,巡城都头带领官兵过来,少年英雄寡不敌众,被抓了起来,听说,现在押在大牢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