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顾隽和闫侍郎在玉福楼的上房里落座,桌子上摆满了招牌的美酒佳肴,顾隽提起酒壶想给闫侍郎斟酒,却被他挡住了杯子。
“顾公子客气了,闫某不喝酒。”
“闫大人果然是官场清流,小侄佩服。我本来还特意点了玉福楼这里最贵的酒,看来只能自己喝了。”
顾隽笑着把酒壶移到自己的杯子上,内心翻了个白眼,看你能忍得了多久。
闻着醉人的酒香,闫侍郎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无比怀念从前的时光。待他这个坎儿迈过去,定要去醉红楼搂着翠翘醉他个三天三夜。但现在,他必须忍住。
见闫侍郎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酒杯,顾隽内心暗笑:“大人真的不来一杯?”
“不了,顾公子不是说,令表妹有冤情吗?不知她人何在呢?”
“大人稍安勿躁,方才我出来等大人的时候,表妹又哭了一阵子,妆容不整,怕唐突了大人,因此现在正在重新梳妆,还请大人见谅。”
闫侍郎内心想,这哭成这样,听起来是天大的委屈啊,那他最好还是别沾染了,说不定是个烫手山芋,若是弄不好,还给自己惹一身骚。
他正想找个借口开溜,突然房门被叩响,他一回头,只见两扇梨花木门从外被推开,一白衣姑娘站在门口,长睫低扫,眼角含情,身后似有烟云笼罩,端丽不可方物,浑似天外仙子。
虽然她脸上戴着半幅面纱,却丝毫不减容色,反而更有种神秘的气质。
一瞬间,闫侍郎脑子里已经将这辈子所有用来形容女人的好词都温习了一遍,甚至可以倒背如流。幸好啊,幸好今天他来了,要不然怎么能见到这样的绝色呢?
不同于闫侍郎的惊为天人,顾隽此刻内心简直是晴天霹雳。要不是箭已离弦,收不回来,他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大小姐绑起来,有多远丢多远。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小女子来晚了,请大人恕罪。”安兮兮对着闫侍郎盈盈一拜,刚弯下腰便觉得骨头一阵疼。这姿势还是前两年几个闺蜜怕她嫁不出去,集合起来逼着她学的,如今已经生疏了。方才时间紧迫,她练了两下,结果一不小心把腰也给扭了。
好在,效果似乎还不错。看着闫侍郎的反应,安兮兮感觉十分满意;但转头看到顾隽,她又觉得自己死定了。但她发誓,这真不能全怪她,要怪就怪顾隽说什么都不让她参与,明明静瑜那日说了,这任务是给她和顾隽的,凭什么他就一人揽了去?
今天早晨她看着顾隽出门,知道他要去会闫侍郎,便偷偷跟了上去,想着若是有什么不对劲,也好扑上去帮个一二的,没想到顾隽一出门便直奔玉福楼,没过多久,静瑜安排的人也到了。
顾隽和那女子短暂地碰了个面后,便出去拦截闫侍郎,留下她在房间里独自等待。安兮兮心想,万一这是静瑜的诡计,那女子身上带着什么利器,直接给闫侍郎一刀子,那顾隽岂不是要背上杀人罪名?
小心驶得万年船,她决定先去试试那女子,于是,她伪装成跑堂,说顾隽点了些点心,进门以后又假装失足将茶水泼在那女子身上,然后趁机上去一边擦干,一边摸清楚其身上有没有武器。
大概是她找得太投入了,头顶上方突然传来那女子的冷笑:“你摸够了吗?”
安兮兮一抬头,就见那女子满脸阴森,眼睛似乎要吃人,她一急,直接朝对方鼻头挥了一拳头,趁她晕眩的时候,又拿起椅子往她后颈上砸了一下,结果下一秒,对方就躺在地上人事不省。就算醒了,怕也是没啥用了,鼻子都红了,鼻孔还挂着两行鼻血,怎么色诱闫侍郎啊?
不得已,她只能自己亲自上阵了。既然闫侍郎不敢去花街柳巷,她自然要装扮成良家子,这么巧,她从前为了迷惑顾隽还买过一身白色的衣裳,这不是老天爷冥冥之中的安排吗?
于是就有了她此时此刻站在顾隽和闫侍郎面前的这一幕,也不知顾隽能不能从她的眼神里解读到整个事情发生的经过。
顾隽狠狠瞪了她一眼。
好的,他不能。
但这不重要,既来之则安之,只要达到目的,谁来不都一样吗?于是她直接走到闫侍郎身边的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抬手给他斟了杯酒,娇滴滴地举起来:“大人……”
顾隽的天灵盖嗖嗖一阵发凉,拼命给她使眼色,安兮兮突然反应过来,对哦,自己现在扮演的是良家子,怎么能这么主动?
她急忙放下酒杯,想拉开距离,闫侍郎却已经抓住她的手:“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表妹姓胡。”顾隽急忙道,“表妹,你有什么冤屈,还不快跟大人说?”话毕狠狠地剜了安兮兮一眼。
安兮兮意会过来,原来她是这个设定,懂了!立刻捏起袖子按在眼皮底下:“说起来,小女子真是命苦。之前认识了一个在工部做事的小官儿,他对小女子柔情蜜意,海誓山盟,承诺非小女子不娶,小女子信以为真,便推了其他上门求亲的人,没想到时隔没多久,这个人便消失不见了,只给小女子留下一封信,说他家有恶妻,与我无缘。这,这分明是欺骗小女子,让我怎么活下去啊……”
话没说完,安兮兮便一抽一搭地哭了起来。
她一哭,闫侍郎的心都化了:“胡小姐别急,这样薄情寡性的男人,就是不要也罢,你又何必为了他寻死觅活的呢?”
“大人也觉得这样的男人不是个好东西?”安兮兮泪眼朦胧地问,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当然了,这种男人就应该孤独终老,被世人所唾弃,怎么配得上胡小姐您一片真心呢?”闫侍郎已经被美色迷昏了头,连自己本来是什么样的人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安兮兮在心里暗暗呸了两声,擦干眼泪转哭为笑:“大人说的对,他不配,可是小女子已经推了其他人的求亲,若不嫁给他,岂不是,要当老姑娘了?”
“天底下好男人千千万,表妹你又何必一根藤上吊死呢?以你的人品,还怕不能找到值得托付的郎君吗?那工部的小官有什么值得你惦记的?他官再大,能比得上你面前的闫大人吗?”
事已至此,如果今天不拿下闫侍郎,往后再想接近他怕是根本没机会了。顾隽当机立断,决定配合安兮兮。
这话正中闫侍郎下怀,他正愁怎么开口,没想到一根竿子便递了过来。他装作不安的样子:“顾公子说什么玩笑话?胡小姐年纪轻轻,自然应该找个青年才俊。本官都已经年过不惑,怎么能配得上胡小姐?就算是类比,也别拿本官取笑啊。”
其实闫侍郎的年纪都已经快五十了,但在美人面前,他自然要藏着一点,不好将自己说得太老。
“大人何出此言呢?其实小女子今日见了大人,才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起大人的英姿,那个人根本粗不可言。大人若不说,小女子还以为大人只有三十出头呢?”
顾隽瞥了她一眼,还真不知道她撒谎的本事竟然如此炉火纯青,这种瞎话说出来竟不带一丝气喘的。
闫侍郎一听,整个人更是心花怒放,只觉得美人马上就要到手了。但他始终还是留了个心眼,毕竟如今是非常时期,哪怕是顾永年的儿子,也不可轻易相信。
“胡小姐真是抬举本官了,本官愧不敢当。今日本官过来,本是想替胡小姐伸冤的,不过既然如今胡小姐已经释怀,那本官也放心了。以胡小姐的人品,往后自然能觅得良配,本官也会好好替胡小姐留意,这一点,胡小姐尽管放心。”
说完,闫侍郎起身便要离开:“若没有其他的事情,那本官就先回去了。”
顾隽和安兮兮顿时紧张起来,没想到这个老狐狸如此防备,到这个地步都不上钩,看来他是想调查清楚再下手。
顾隽焉能让他如愿?好在,他早就做了两手准备。
闫侍郎刚走了两步,突然觉得有些晕眩:“怎么回事?本官明明才喝了一杯……”
顾隽笑了笑:“闫大人有所不知,玉福楼这新酿的招牌酒就叫‘一杯倒’,大人没喝过自然容易醉。表妹,你还不扶闫大人到榻上休息?”
闫大人有些恍然,见美人朝自己走过来,又觉得欢喜,可下意识,又捂住了胸口的位置。
还没来得及再思考,就已经醉倒了,像一滩烂泥一样躺在地上。
见他临倒下前捂着胸口,顾隽道:“难道静瑜想要的东西,就在他身上?看看到底是什么?”
他直接摸到闫侍郎的胸口,果然摸到一个硬疙瘩,掏出来一看,是一块羊脂白玉的籽料雕件,刻了一个初生婴儿,外头的籽皮呈现黄色,就仿佛一张襁褓。
安兮兮从顾隽手上接过玉端详了一下,道:“一般都只见人将玉雕成龙啊凤啊,怎么会有人雕个孩子呢?”
“自然有,有些大户人家喜获麟儿,会请画师来家为孩子作丹青,也有一些会将孩子的名字刻在首饰上以作纪念;这料子特别,外头一层黄皮,里头白玉无暇,正适合用来雕刻襁褓中的婴儿,想来应该是父母为了纪念刚出生的孩子,特意请工匠雕刻的。”
“闫侍郎倒还挺慈父情怀的,这玉价值不菲,若是雕成别的,还能卖个好价钱。”安兮兮说,下一秒却见顾隽摇了摇头。
“不,这个雕件,应当不是闫侍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