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自称是从江南洪州北渡，经江北黄州而来，那么想必黄州百姓的境况，你们也能瞧见。”
包小天态度随和，脸上持续挂着轻松的微笑，与陈东等人的黑沉脸色形成明显的反差。
陈东这一路过来，可不就是因为瞧见江北境况比江南好一些，至少不会存在官府洗劫平头百姓的情况，甚至百姓瞧见官府的人，也不会害怕的绕着走。
这才满怀希望，带着这么多人而来伏阕请命的。
包小天的拒绝让他感到天昏地暗，满心的愤怒只能打在棉花上般绵软无力，更感自己无能。
“大人，若您视江南于不顾，我等太学生此行而来，也早已做好了有来无回的准备。”
说罢，陈东缓缓站起身来，满脸毅然的看着包小天，却对随行的同窗郑重放话道：
“我们继续伏阕，直至，得到想要的结果！”
“走！”
就在陈东愤然摔袖而去时，包小天冷哼着开腔：
“有胆气伏阕，我包小天是佩服的。”
“也不会拦着你们伏阕，更不会出动禁军镇压你们。”
“只需将道理同开封百姓讲清楚，他们便不会再拥护你们。”
“呵呵，”陈东咬着牙冷笑回头：
“道理？倒是先说给我听听？我倒要听听大人的道理，是怎样的颠倒黑白！”
陈东\明显已将自己跟前朝当作同类废物，仔细想来，似乎也不难理解。
若非自己干预，宋国最大的敌人仍是金国。
干预之后，宋国分裂为二，一味求和的做派跟以前差不多。
只不过是从对金国，变成了对赵构的南宋政权。
但包小天心里很清楚，家国动荡绝非征战就能彻底解决的，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内部问题太多。
想彻底解决问题，就要从根源着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诉求，你心怀壮志，意图为江南百姓谋福，这很好，没有错，我包小天也万分欣赏。”
“而开封百姓也有自己的诉求，那便是今日这太平安定且富足的日子，能长久下去。”
“征战，就要向百姓征收赋租，每一位将士消耗的粮草、使用的武备、胯下的战马，这一切成本，都要平摊在百姓头上。”
“今我北宋新治下，税法已全面废除，五十万募兵所消耗之钱粮，全是公营之所得在承担。”
“北宋治下一百三十州，若按你心意南下征战，至少要出动二十万大军，若征战持续三个月，将消耗至少千万两银。”
“时间越久，征战的消耗越多。”
“这千万两，平摊到一千五百万户百姓的头上，就是近七百钱。”
“且牵一发而动全身，南部旦一开战，北边的金国、夏国，以及西边的吐蕃国，定然会趁机侵袭。”
“兵力被四线作战牵制，我北宋五十万募兵，能应付的来？”
“就算能应付，我北宋禁军又要死伤多少？”
“征战每持续一年，光是南线作战，每户百姓就要承担至少三千钱，四线征战，就是一万二千钱。”
“此还不提储备所需。”
“你们的心意和大志是好的，但不能为了实现你们的大志，却让别人付出代价。”
“明白？”
陈东略感哑口无言，浅浅感觉到自己为了替江南百姓出一口恶气、伸张正义。
却没想过代价却是别人在承担。
包小天能看出来眼前这些知识分子眼神里的动摇和纠结、矛盾。
让他们明大义只是其一，让他们踏实些，也是必要的。
“若我包小天所言，能说动诸位，看诸位字字不离为百姓谋福。”
“我包小天也乐意给你们实践的机会，为百姓谋福的机会。”
顿了顿，包小天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地图，随后继续说道：
“陈东，既然你是从黄州而来，那就去黄州吧，事黄州司户曹，兼永安县县令。”
“口口声声说为民谋福有何用呢，我要看到结果，才能信任你，认可你是有为之人。”
“若你能叫一县百姓富足安定，将来匡复江南正统时，我也会给你亲自实现远大理想的机会。”
此言一出，陈东的同窗们顿时发出诧异惊讶的呼声。
“哇！县令？！”
“不小的官呢。”
“咳咳咳，嘘。”陈东心动了，不是因为获得了官职，而是因为获得了实践大志的机会：
“那、我的同窗呢？”
陈东跟自己的好友欧阳澈及杨适对视了一眼。
若伏阕只为自己争来了利益，他感到愧对同样有志的同窗。
包小天暗暗嗔笑：
“有志为官，自然要通过考验才行，若谁来找我，我都任命，那岂不是在拿百姓儿戏？”
欧阳澈下意识的眼巴巴开腔追问道：
“大人，要如何才能通过考验？我欧阳澈于太学苦读二十余年，于太学监内事迪功郎十余年。”
“亟待这机会已久，请大人给个机会！”
包小天看向欧阳澈，此人身材清瘦，脸庞不像有钱人家出身的公子那般白净。
皮肤反倒是耕种农田才会晒出来的褐黄，眼神却是温婉清澈的，面相善良。
包小天用人有一条强制条件，那就是跟种过地、跟平民百姓同甘共苦过至少五年。
知民间疾苦，才有可能为民谋福。
但这也无法完全避免人的劣根性在面临巨大利益时，被诱惑动摇。
不过这是个千古难题，不是包小天一朝一夕就能解决。
眼前只能先依循这样的办法，随后再慢慢优化。
“你在太学监这么多年，有何感想？”包小天对欧阳澈问道。
欧阳澈利落且干脆坚定的立刻回应道：
“不瞒大人，能入太学监的，要么靠祖上门荫，要么出身地方大户。”
“光是出身，便阻断了广大百姓读书习字的可能。”
“草民欧阳澈还是因为幼时运气好，因舅父家无子嗣，被舅父收为养子，这才达到了入太学监读书的条件。”
“若是可以，草民希望打破这禁锢百姓的天命！”
包小天爽朗大笑，点点头又鼓鼓掌：
“说的好，但是说的好听，也要做的好听。”
“我给你一年时间，若你能使黄州所有百姓，都至少会写一千个字、会简单的算筹。”
“若你能做到，往后我江北一百三十州的学府，便交给你来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