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晚了,估计也不会有其他游客来了,对讲机交给我吧,剩下的我来处理,你去把妆卸了,今天早点下班。”
傅渚关闭了评论,不再看了。“额,好.......”陈雪没有挪动脚步。“怎么了?”
傅渚看着陈雪欲言又止的模样,皱起了眉头:“难道......你羊了?”
说着,他退了半步,保持一米距离,捂上口鼻,神色严峻,如临大敌。“不是啦!”
陈雪有些哭笑不得,小脸羞红地摆手,慢吞吞地说:“下个月的工资能不能晚点发啊?”
“晚点发?”
“其实我这个月运气挺好的,周末比平常多接了一些戏,手上也不是很缺钱.......”陈雪偷偷打量着老板的神色:“我没关系的.......我也不是不要,就是想要晚点要,因为怕自己有钱了以后总忍不住点夜宵.......会变胖的!省下的工资可以先给密室多买点道具什么的......现在疫情也快全面解封了,以后人多的时候老板你可以再给我加薪嘛!”
越解释越害羞,陈雪本就属于特别好看的女孩,眉目如画,尤其一双明亮眼睛,灵动而泛盈盈滟波,此时脸红透了,像是一个熟透的苹果,更是有种清纯诱人的风情,是正常男人恐怕早就沦陷在她的温柔里了。“我可不记得我养过你这样连工资都不准时收的员工!”
傅渚大怒,拍案而起。“额我也不是你养的啊......”傅渚把陈雪赶下班了以后,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嘉禾商贸中心的经理,姓周,因为都是本地人,平常还算挺照顾他的,租金有时候紧张交不上,他都偷摸给傅渚多缓几天。“傅渚,我知道你这上个月和这个月的租金和水电都补齐了。”
周经理一开口的语气就有些凝重,他叹了一口气,“不过我得老实和你说,现在因为疫情的缘故,商场的店铺基本都租不出去了,没几个人愿意租。”
“现在商贸中心每年的场地费,维护费,水电费.......都是无底洞,也就你现在还在撑着,但这么撑下去,就算你不想倒闭,恐怕嘉禾商贸中心也撑不下去了......”“我也是一番好意,现在你的租期合约也快到期了,劝你也提前找好下家,实在不行就找个班上,密室逃脱本来就是小众新兴行业,现在疫情影响又那么大,别把钱都白搭在里面了。”
挂掉电话以后,傅渚也沉默很久,社会形势比人强,各行各业都受到了冲击,倒闭的倒闭,关门的关门,这就像是老天爷的意思,谁都改变不了,更何况只是他这样一个濒临倒闭的密室老板呢。“虽然疫情马上就要全面解封了,但又有多少人倒在了黎明前的黑夜里呢?”
最后一批游客也走了,傅渚把场景还原,又把场地打扫了一遍,前前后后大概也就忙活了不到半个小时,额头冒汗的他想起点什么,又跑回杂物房,拿出买好的酒精消毒液,在地面和墙壁上都喷洒了一遍......直到把整套流程,一丝不苟地做完以后,傅渚才微微松开皱紧的眉头,收拾东西回家。车上的时候,傅渚的思路有些被打散。其实他知道自己的情感缺失。也知道为什么父母会在他年幼时就扔给教养机构寄养,这些年来,几乎不问不管不顾,只用每年一封信,刷着他们微不足道的存在感的原因。“反社会人格障碍。”
这是少年的他站在诊室门外,第一个清楚听到的医学名词。大人们还在里面激烈又压低声音说着什么,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医生,那次可以说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但医生就用了几句话,就说服了他的父母,改变了他的一生。“必须尽早送来治疗!”
医生斩钉截铁,一锤定音。他还清楚记得送他进去时,父母远远凝望他的眼神,不是爱,不是惋惜,不是期盼,不是鼓励,而是恐惧。怕?你们怕什么?原来是怕他。这个,他们亲生的孩子。“你们觉得我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是怪物吗?”
如果少年的他,能够大哭着,撕心裂肺地把这句话说出来,父母会改变想法吗?他不知道。估计也永远没有这个机会知道。少年的他只是神情寡淡地挥了挥手,目送父母离开。但奇怪的是,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在那个送我进去的教养机构里面发生过什么?”
对此,傅渚皱紧眉头,也完全想不起来任何相关的东西,他甚至记不得那里的名字。只记得王二爷接他出来时,俯身在他的身前,那么坚强的一个人,平时玩世不恭,看着对什么都不上心,严肃时脸庞坚硬得像是花岗岩一样,岿然不动。可他还是第一次看那张脸扭曲成那样,裂痕里溢出肉眼可见的愤怒,又是悲伤,海潮一样汹涌,沉重。少年的他伸手摸了摸王二爷的脸,却一点儿都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忽然间这么伤心。那个一直跟在王二爷旁边的王七叔终于忍不住侧身掩面,微微低泣。“既然是送我去治疗,那我的情感缺失,或者说诊断出来的反社会人格障碍,在这几年里面,到底有没有好,或者说好了多少?这几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什么都记不起来?”
“还是说,我还会像医生预测的轨迹那样,变成一个会伤害人的怪物呢?”
“还有王二爷这时候托人交付给我的东西。”
傅渚喃喃着,拿出王二爷托人转付给他的黑色笔记本,封面全黑,没有厂家,也没有生产地,没有字,款式有些普通,老旧,拿在手里有种厚重的手感。“居然说是我那时候的日记本......”傅渚皱紧眉头,怎么绞尽脑汁,都没有自己写过日记的记忆!甚至长大后的自己也没有保留写日记的习惯,仿佛那段时间对他而言就是一段空白电影,没有一丝痕迹,那这日记到底是谁写的?又记录了谁的生活?“先打开看看吧,也许能找出些什么蛛丝马迹。”
傅渚满心都是疑问,而当他翻开第一页时,他愣住了,然后从头翻到尾,居然都找不到一个字。“空白笔记本?那为什么说是我的日记本?”
傅渚再次皱紧眉头,觉得自己如果不是情感缺失的话,或者不了解王二爷的话,应该会苦笑不已:“王二爷又过了这些年,屈指算算,终于也是到了脑袋想不清楚的年纪了吗。”
傅渚摇了摇头,王二爷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这本笔记本现在在他的手上,背后就一定有被送来的原因,而且既然说是日记本,那就其中很有可能,和他失去的记忆有关。“下次得找王二爷问个清楚。他一定还知道些关于这个教养机构的信息,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些年一直守口如瓶,没有告诉我。”
傅渚把手放在笔记本上,但既然王二爷送来了这个陈年笔记本,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一个信号了,一个要告诉他更多真相的信号。手掌刚放在笔记本上,傅渚忽然感觉掌心微烫,心下奇异,再次打开笔记本,原本空白无一字的第一页,忽然出现了一行字:“任务地:滨江市西郊区涌头村165号。”
“这是怎么回事?”
傅渚情感缺失,缺乏同情心和共理心,但还有被惊讶的部分存在,他用指尖拂过这行字,没有墨迹,放在鼻尖嗅一嗅,也没有墨水味。“这字不是刚写上去的,更像是从笔记本,纸张里面自动浮现出来的。”
傅渚沉吟着,被自己的结论惊讶到了,这个地址是哪?既然是任务地,那是什么任务?可能也多亏了情感缺失症,没有多余的感情干扰,傅渚的思维一向较常人更敏锐些,一个方向突破不了,很快就能顺着另一个方向去思索线索。“先查清楚那是个什么地方,也许会和黑色笔记本有什么关联。”
傅渚掏出手机,搜索了下这个地址,得出的结果令他大为皱眉,别说和黑色笔记本有关了,这竟然是个快消失的村子?!自打七年前,从村里一对新婚夫妇失踪开始,村子就时不时发生失踪人口案件,导致村里人心惶惶,再加上村子的劳动力不断外迁,现存人口基本都往外迁完了,所以也被称之为是快消失的村子。而近几年几乎都没有出过涌头村的报导了,现在如果还有人留守村子里的话,估计也就是几个不愿离家的孤寡老人了.....傅渚沉吟着,目光快速浏览着相关信息,忽然一凝:“不对,这里还有一个前两天的报导?一个都快消失的村子,还能发生什么值得报导的事情?”
带着疑问,傅渚毫不犹豫点开最新的报导:“这是前两天,涌头村再次发生人口失踪案,这次失踪的是一个路姓的男游客?警方称已在村里搜寻两天两夜,仍不见踪迹,接下来会扩大搜寻区域,加大警力......”“不管这是个什么任务,这个村子看起来十分不妙啊!”
傅渚皱紧了眉头,到底去还是不去?去的话,那么偏僻遥远的地方,谁都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但不去的话,这本黑色笔记本就没有在他手里的意义了。傅渚越想,越是觉得这个念头在心底像扎了根儿,挥之不去:“要不,还是去看看吧?”